紫蓮馬車馳入宮門,紅牆高瓦,亭台殿閣,層層疊落。宮苑靜無喧嘩,沉抑著股隱而待發的壓迫感,令人大氣不敢出。
靜貞宮
眉若遠黛,唇若丹砂,一雙丹鳳眼,眼角微微上挑,嫵媚中透著清純,清純中閃著妖艷,妖艷中帶著明澈。粉黛略施而積雪初融,著身粉紫色的大袖釵衣,上繡的是栩栩如生的淡紫色蓮花,頭髮高高盤起,上面簪了一支金步搖,額間畫了一朵雪青的蓮花。
看著那站在窗前遠眺的人,書無涯再次忍不住暗歎,如果那些百姓看到她,還會說她是個年近四十,足以做我母親的老女人嗎?不得不說,太后雲姬是個大美人,而且青春永駐,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
「書無涯參見太后娘娘!」高呼著便要下跪行禮。
「無涯來了!」雲姬回眸一笑,額間的蓮花頓綻。
見書無涯已經向她下跪,雲姬眉頭輕皺了皺,「都說過了,不用這麼大的禮,地上涼,快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書無涯恭敬地拱手起身。
打量了下書無涯,雲姬沖身邊的侍荷使了個眼色。侍荷了然退下。
「今兒個怎麼晚了些?「雲姬緩緩走近書無涯,親近地拉起了她的手,發覺她的手有些涼,眉頭一皺,」瞧你,這麼冷的天,穿的還是這麼單薄,著了涼怎麼辦?這麼大的人連照顧自己都不會。「
書無涯被她說的臉上微紅,看了眼自己雲姬抓著的手,她不僅給臉易了容,連手上也是,所以沒有人會因為看到她的手而對她的性別起疑。微笑道:「無涯沒事,多謝娘娘關心。今日會晚了些,是因一事給耽擱了。」示意桂公公把那個錦盒遞上,自己也適時抽出了被雲姬抓著不放的手,接過錦盒,打開呈給雲姬看。「娘娘請看,這是四寶齋的松脂墨,無涯特意買來送給娘娘。」
「松脂墨?」雲姬好奇地拿出一塊,放在鼻子下問問。松脂香和墨香混合在一起,沖淡了墨的濃重,添了松的清淡。「這氣味不錯,就不知道磨出來的墨汁是否也奇佳。」
「那不如今日無涯便用它磨墨,為娘娘作畫如何?」
「這自是好!」雲姬微笑。
「娘娘!」此時退下的侍荷卻捧著件皮毛衣服而來。
看了眼侍荷手中的東西,雲姬便示意她展開。「無涯,你送哀家松脂墨,那哀家做為回禮,就將這件紫貂裘送你御寒吧。」
書無涯一愣,連忙擺手,「娘娘使不得,這紫貂裘千金難求,松脂墨不過尋常之物,而且無涯一介草民,怎麼配穿此裘?還請娘娘收回,莫要折煞無涯了。」
「無涯說的什麼話?」雲姬臉色微沉,「哀家贈你紫貂裘是對你的一片心意,你怎可如此斷然相拒?再說,紫貂裘再貴重,也不過是件御寒的衣服,無涯才華橫溢,舉止不凡,他日必非池中物,怎會不配穿這麼件衣裳?」怕書無涯再說什麼,一把抓過紫貂裘便往書無涯身上套,「這衣裳,哀家送你了,你也穿上了,它就是你的,無需多言。」
看著雲姬孩子氣地沉著臉卻溫柔細緻地為自己扣上了衣扣,書無涯恍然,心底只覺一陣溫暖,頓時忘卻了此時身在何處,又是何身份。
紫貂裘已穿好,雲姬為書無涯又整理了一下,見在紫貂裘的襯托下,書無涯那略顯單薄文弱的身子也厚實了不少,而且憑添了股貴氣,不由得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無涯穿著上衣服,果然好看。」發現書無涯呆呆地看著她,眉頭微皺,「無涯,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書無涯回神,有些尷尬,「無涯失態了,只是,不知怎的,娘娘讓無涯想起了家母。」見雲姬愣住,這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娘娘恕罪,無涯沒別的意思,只不過是……」
「你不用緊張,哀家沒有生氣,」雲姬微笑著道,「反而很高興。」見書無涯不解,又說,「哀家本就是你的長輩,這番關心讓你感覺到了母親的關懷,這就證明,在你心裡,哀家並不是什麼太后,只是個和你母親一樣的尋常長輩。」
書無涯一怔,有些心虛。她確實沒有把雲姬當作太后,只是,也沒有將雲姬當作長輩,她的任務便是接近雲姬,從而找到她要的那件東西。「
「對了,你母親現在何處?怎麼不把她帶在身邊服侍?「
「我娘她,」想到自己那早已經死在邊疆的母親,書無涯面上不由一冷,「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不在了?」雲姬一驚,可這也在意料之中。
「是呀,已經好些年了。」書無涯強忍下心中痛楚,淡淡地道。
見她這樣,雲姬有些於心不忍,只好轉移話題,「對了無涯,今天你打算給哀家畫什麼?」
收起傷痛,書無涯恭敬道:「一切聽從娘娘吩咐!」
「要哀家說,」雲姬低吟了下,道「什麼人物丹青,花鳥蟲魚,山水庭閣,都畫膩了,看厭了,不如今天咱們換個新鮮的畫。」
「什麼新鮮的?」
「暗器!」
「暗器?」
書無涯還沒明白雲姬的意思,就見侍荷衝她射來一枚暗器。暗器迎面而來,破空凜然,書無涯瞪著這枚鐵蓮花,一時竟忘了閃躲。
她在試我武功!
這個認識在腦中迴響,書無涯驚醒,連忙伸手截住了這枚快到她面門的鐵蓮花。
「無涯!」雲姬驚呼著上前,一把抓過書無涯的右手。
書無涯一看,她雖用手截下了鐵蓮花,可鐵蓮花的銳利還是刺破了她的手,殷紅的血液直流。
沒毒!
書無涯暗自鬆了口氣,不禁為自己沒有使出全力而感到慶幸。看來,她真的只是在試我的武功,並不是要殺我,要不然就慘了。
「你的手受傷了!」雲姬心疼地皺著眉,丟掉鐵蓮花,見傷口並不很深,這才鬆了口氣,「還好並不嚴重,用點藥,過幾天就好了。」說著便用手中的帕子為書無涯包紮。
「奴婢該死,失手傷了書公子。」侍荷連忙請罪。
該死?書無涯暗自冷笑,該死的是我吧。
「侍荷,「雲姬冷著臉,」你怎麼回事?竟敢出手傷人。若非無涯身手好,受的就不是這麼點小傷了,說不定,命就沒了。「
「侍荷知罪!」
「好了,你下去吧,罰你去抄二十遍《金剛經》來!」
「是!」侍荷連忙退下。
書無涯冷眼旁觀,心中更是肯定這是雲姬與陪嫁丫鬟侍荷之間演的一場戲。沒想到這個侍荷的武功也不錯,不知道雲姬是否也會武。不過,她們為什麼要試探我?是對我起疑了嗎?心下有些不安。
「無涯,對不起呀,害你受傷了。」雲姬滿是歉意。
「沒事的娘娘,」看了眼自己被雲姬包成粽子的右手,「只是點小傷而已,不過這幾天,恐怕沒法子為娘娘作畫了。」
「沒事沒事,」雲姬連忙擺手,「作畫不急,你養傷才是正事。」看向桂公公,「小桂子,還不快帶書公子去上藥!」
「奴才遵旨!」桂公公連忙行禮應下。
「無涯,這幾天就在宮中住下吧,等傷好了,哀家再讓人送你出宮。」
書無涯一驚,對上雲姬慈和卻又帶著威嚴的目光,心頭不由一緊。她是要把我留下來,就近觀察嗎?雖不知道自己哪裡引得雲姬的懷疑,可為免她的懷疑加深,只得應下。
待書無涯隨桂公公去偏殿後,本罰去抄經的侍荷卻又進了殿。
「怎麼樣?」雲姬高坐殿上,手捧白玉瓷杯,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問著靜立身邊的侍荷。
侍荷掃了眼別無他人的殿內,身子前傾,沖雲姬低語:「他會武,不過,並不高。」
雲姬吹氣的動作停了下,隨即輕抿了一小口茶,「比你如何?」
侍荷想了下,「不分上下吧,不過奴婢年歲大了,可能會讓他佔上些便宜。」
雲姬一笑,「這樣的武功,若說進宮行刺,似乎不太可能。」瞥了眼桌上那枚帶血的鐵蓮花,「還沒查到他的來歷嗎?」
「已經有些眉目了。」侍荷的回話中並沒有多大敬意,似是和自己的姐妹說話,可見他們二人感情深厚。
「他是水月國江寧人氏,飽讀詩書。數月前,參加了水月國的科舉,高中狀元,水月昊帝命他為刑部侍郎,頗為看重。可是不到一個月,他就因故請辭了。」
「為什麼辭官?」雲姬挑眉。
「說是性情不合官場。」
雲姬輕笑,「也是,無涯性子淡泊,為人正直,豈能長久地屈身於官場,虛與委蛇?」說著便是一歎。其實,她又何嘗不想讓書無涯在琉球朝中為官呢?可惜,他的性子確實不適合官場,而且他也不會願意的。「然後呢?」
「那昊帝雖也愛惜人才,想留下他,可架不住他的懇請也就允准了,想著日後再想法子讓他回朝。只是他辭官後便立即離開了雪陽,沒了蹤影,無論昊帝怎麼找,也找不到,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兩個月前,他才出現在了盛都,得遇娘娘你,之後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噢?」雲姬皺眉,「他失蹤了好幾個月?你沒查到那段時間他的下落嗎?」
侍荷搖了搖頭,「沒有任何痕跡,要麼是他刻意躲藏起來了,要麼就是有人在幫他抹去痕跡。」頓了下,「不僅是我們,想必連水月昊帝也沒有查到他的行蹤,更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在我們琉球盛都的皇宮裡了。」
雲姬沉默片刻,放下手中茶杯,「看來,他這個人很不平常嘛,我們對他要多加留意,以免生出什麼事來。」
「奴婢明白!」
世人只知太后雲姬喜歡結交年輕有才的書生,認為她看上的是那些書生的容貌,視其為面首,卻不知,她愛的僅僅是他們的才華,有意讓他們在朝為官,替她的兒子治理天下。
書無涯不會想到,雲姬試探她並派人去查她底細,不是懷疑了她什麼,只是例行公事,和以往一樣去瞭解她的為人,以求安心地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並在日後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