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應聲而退,房門開合又閉攏,只稍等了一會,屋外便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
聲音分兩種,一個是侍女那種謹慎細微的腳步,另一個卻顯得有些輕散,走動間甚至可以聽到衣料摩擦和珠飾碰撞的聲音。
雪狼淺淺勾笑,暗道這東方琉璃果然不同一般女子。
——在這種古代,所謂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都是有規矩控制的,所謂笑不露齒、語不含疏,行走如柳、腳步如蓮,一點都不誇張。
若是東方琉璃也是那種自譽為大家小姐的人,走路的時候必然不會發出半點聲音,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細節,也能隱約窺探出她的性格。
雪狼的觀察能力向來彪悍,只是她不常觀察別人,一則是認為沒必要,二則是……她懶。
但是東方琉璃不一樣,雪狼怎麼知道她這次來心裡轉的是什麼主意,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把戲雖然老套,但是在這種古代還是經常能看到的戲碼,雪狼可不想待會應付一個撒潑的女人。
不過從這個細節來看,這位東方二小姐應該不至於和她鬧到那種地步。
正想著,房門被輕輕敲響,雪狼收了心神,揚聲道:「進來吧。」
侍女推門而入,對雪狼微微躬身,低著頭緩聲道:「三小姐,二小姐來了。」
「嗯。」雪狼其實不需要她的通報,隨意擺擺手。「上茶。」
侍女躬身而退,直到這個時候雪狼才轉頭看向房門處跟著侍女走進來的女子。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子,看模樣和皮膚光澤,頂多不過超過十九歲,端正到無可挑剔的五官,細緻地排出了絕美的輪廓,眸光流轉的朦朧陰影下,隱藏著淡淡的傲氣,不是那種目中無人的傲氣,而是一種恍若女神般的尊貴感。
她的眉眼間和雪狼有四分相像,神態氣質卻截然不同,如果說雪狼是一朵絕壁上的薔薇,氣質凌厲而鋒芒畢露;那眼前的東方琉璃就是一朵花中牡丹,高貴優雅而傲意凌然。
她穿著一身月牙白的長衫,黑髮高綰,斜斜的插了一支紫色花簪,腰間鵝黃色的洛帶上掛著一枚翠青色的同心佩,雙手端莊交疊於腹部,白銀鑲嵌的玉鐲在左手腕間隱隱生輝。
她就這樣站著,一動不動的和雪狼對視,眼瞳裡沒有半分激烈的情緒,也不帶任何敵視和輕蔑,乾淨中略帶傲氣的眼神,一瞬間就博得了雪狼的好感。
她自己也是傲氣的人,所以對同樣抱有這種傲氣的女子格外有好感,特別在這種男尊女卑的古代,這樣的傲氣越發難得一見。
「進來坐吧。」對視許久,雪狼緩緩站起來開口道,眉目含笑,絲毫沒有半點與「情敵」相見的劍拔弩張。
東方琉璃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錯愕,卻轉瞬即逝,她毫不客氣的走進來,在雪狼的對面坐下,倏然開口,聲音如玉珠相撞般清脆可人。「你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
雪狼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也跟著坐下來。「你倒是和我想像中一模一樣。」
東方琉璃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才慢吞吞的開口道:「很難想像,你真的是我的親妹妹。」
「為什麼?」雪狼的話音才剛落,奉茶的侍女便從門外走了進來,東方琉璃不知為何閉上了嘴,沒有立刻回答。
雪狼也不催促,等到侍女將茶奉上之後,她伸手揮退了眾人,端起那杯茶,用茶蓋輕輕拂著茶水上的浮沫,靜了好一會才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東方琉璃無聲的笑了一下,也端起茶杯淺淺的啜了一口,才慢慢道:「我印象裡的三妹,不是能這麼安靜和我喝茶的人。」
「八年的時間,人總會變的。」雪狼用杯蓋碰了碰杯沿,聽到兩者相撞發出來的脆響,聲音清淺又含有深意。「就像這杯盞,縱然可以用千遍萬遍,但是盛在這杯中的茶水,卻不可能永遠只是那一杯。」
東方琉璃眼眸幽幽,端著手裡的茶杯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熱茶騰起淡淡的白色煙霧遮蓋住她的眼底,不知道是什麼情緒。
雪狼只是低頭喝茶,並不多說,在狼域修養的那些日子,她已經習慣這種沉默和安靜,既然東方琉璃這個主人公都能忍耐的住,她為何不能?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除了火盆中時而響起的細微爆破聲外,幾乎可以聽到窗外呼呼的風聲。
雪狼抬頭看了看窗口,只感覺天好像又陰了一些,下午只怕又要下雪了……
「為什麼要回來?」東方琉璃倏然開口,語氣已不像之前那般含蓄,隱約展露出些許鋒芒。
她將手中的杯盞放到桌子上,看似姿勢優雅,卻讓杯盞和桌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的聲音也隨即冷漠下去。「已經離開八年的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一回來,就要搶走本該是我的位置?」
「呵呵……」雪狼輕笑,眸色婉轉,面含諷刺。「你的東西?什麼是你的東西,這天下的東西高至君位、下到螻蟻,向來是能者拿之,你若有本事,誰敢搶你的東西?」
「但……你若沒本事,什麼又是你的東西?」雪狼歪了歪頭,笑的有些森然。「況且你還弄錯了兩點,第一,不是我要回來,是容成鈺把我帶回來的;這第二……若我還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你搶了我的位置才對。」
東方琉璃似是沒料到雪狼會把話說的這麼絕,一時間俏臉微白,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天下有誰不知道,東方家族的三小姐是夏國太子容成鈺未過門的妻,只可惜她失蹤八年,遲遲未歸,這才有了你二小姐的地位,現在既然正主回來了,你這個候補自然可以滾一邊去了。」
雪狼將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喀嚓一聲,茶杯的杯身上突然蔓延出一條長長的裂縫。
「搶了我八年的位置,現在還敢來我面前興師問罪,你這個二小姐……未免也太不要臉了點吧。」
雪狼聲音緩緩,並沒有半分怒氣,只是她的手一離開那個杯盞,整個杯身瞬間崩裂,垮拉一聲變成了碎末。
雪狼抬起眼眸,看著臉色發白的東方琉璃,微笑著道:「我不喜歡囂張,但也不代表就能任憑別人在我面前囂張,尤其是你這種除了家世就一無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