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床榻上站起來,略顯寬大的衣袖將衣服上長長的緋色輕紗揚起,在半空中微微拂動著,一把小巧而精緻的懷劍,在她的衣袖中閃動緋光清越。
雪狼猶豫了一下,伸手取下了面上的黑紗。
在秦國這個年代已經開始使用銅鏡了,打磨的極其光滑,反射景象的效果雖比不上現代的鏡子、卻也沒相差多少。
但是此刻,雪狼知道自己是一定找不到鏡子的。
事實上從昨天醒過來開始,她就沒見過鏡子的影子。
幽草說,秦燁擔心她照過鏡子會影響心情,因此嚴令絕不許讓鏡子出現在她面前。
聽到那個小丫頭怯怯的匯報,雪狼無法否認,那一刻她的心裡確實有個地方暖了一下。
——看似那麼粗暴的男人,但實際卻有一顆細膩的心。
她雖然才剛剛醒過來,但是不代表她就不記得昏迷前發生過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被木蓮毀了容貌,也知道救自己的人是木蓮的師父、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醫無白。
想來自己臉上的傷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復原,也一定是無白的功勞吧。
但是既然她已經醒了,又怎麼可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呢?
被毀掉的容貌不管變成什麼樣子,她都不能一直逃避著不去看。
所以,雖然秦燁禁止她眼前出現鏡子,但是可以反射的東西多的是,並不一定要是鏡子才行。
比如說……水。
雪狼站起來,走到營帳內的水盆架子上,定了定神,冷靜的俯身看下去。
平滑的水面反射著營帳內溫暖的燭光,也將雪狼的臉清晰的投射在上面。
雖然早已經做好的心理準備,但是當真看到那張扭曲猙獰的臉,雪狼還是覺得心臟一瞬間收縮的厲害,喉嚨發出咕咕的怪響,身體內部彷彿破了個洞、冷風將內臟都吹的冰涼。
呵……說到底,女人就不可能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吧……
雪狼伸手撫摸了一下臉頰上凸起的疤痕,柔軟的指尖觸感鮮明。
她看到水中那個人影和自己同步而為,唇瓣倏然翹起,泛出一個冰涼的冷笑。
她重新拿起面紗,戴在自己的臉上。
再看向水面,有了面紗和長髮的遮擋,面容上的傷疤基本看不出來,只要她不取下面紗,似乎和以往並沒有區別。
正在打量中,營帳的布簾突然被人撩開了,雪狼頓時回頭,看到秦燁跨步走了進來。
雖然是行軍途中,秦燁卻是一身黑色的便服,勁裝長靴,腰扣玉帶,身形頎長而面容俊美,長髮用銀色的髮帶高束在腦後,薄薄的唇總是抿著,全身氣場強大。
乍一看到雪狼,秦燁愣了一下,隨後濃密的眉毛往中間蹙起,大步走了過來,不悅的道:「你怎麼起來了?」
雪狼怔了怔,這才發現秦燁居然比她高了差不多一個頭,站在她面前,幾乎要仰起頭來才能和他正常對話。
她不喜歡仰視別人,所以雪狼往後退了一步,「我又不是癱瘓、為什麼不能起來?」
秦燁頓時語塞,瞪了她一眼後乾脆轉移了話題。「身體怎麼樣?」
「還好,明天可以騎馬了。」
「不行!」秦燁一口回絕,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捏了捏,不滿的道:「就你這小身板,瘦的像骨頭架子一樣,馬一跑就把你吹的沒影了,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坐馬車!不許反抗!」
睡了那麼幾天,好像很久沒有聽到秦燁這樣專制式的口吻了。
說起來……還有點懷念呢。
雪狼掩在面紗下的嘴角微微一勾,無聲無息的露出一個笑容。
掙開了秦燁的手,她語氣平穩道:「駁回,你是來打仗的、不是來郊遊的。」
她挑了挑眉毛。「就算是做戲,也起碼做的像一點吧。」
說完她根本不等秦燁反應,越過他徑直走出了營帳。
雲燮正好從隔壁營帳走過來,一見她出來頓時就樂了,搖著手跑過來。「狼!」
雪狼停下來,看著她跑到自己身邊,一張面容笑嘻嘻的。「你總算是出來,那個該死的秦燁,死活不肯讓我進營帳……」
「哼!」
冷哼聲緊隨其後的在雪狼身後響起,雲燮愣了一下,這才發現秦燁就站在營帳門口,一臉不善的看著她。
雲燮頓時就怒了,叉著腰河東獅吼道:「我說你個傢伙,你幹嘛每次見了我就一副我欠了你五百萬的樣子!老娘沒欠你的錢吧!」
「……」秦燁陰沉著臉看她,五百萬是個什麼東西?
雲燮看著他那張陰氣沉沉的臉更是不快,憋紅了一張臉,看模樣也是攢了一肚子的氣,正準備火山爆發的時候,楚良好死不死的不知從什麼地方給冒了出來,笑瞇瞇的問了一句。「王爺,雪姑娘,你們餓了麼?飯菜已經好了。」
秦燁乘機一把抓過雪狼的手,直接把她往營帳內拽,「送進來,另外、把那個該死的傢伙拎一邊去!」
雲燮大怒,拔腿就要往營帳內沖。「秦燁你個該死的混蛋!你罵誰該死呢!?我要和你單挑!」
楚良淡定的伸手攔住她,抬頭大聲道:「我知道了。」
說完後他才低下頭,一臉無奈的看著被氣的跳腳的狼域之王,歎息一般道:「我說雲姑娘,你一天不和王爺吵架就全身不舒坦嗎?」
「誰說我要和他吵架了?明明是他……」雲燮大感委屈。
「王爺怎麼了?」楚良淡定的打斷她的話,「王爺一如既往的看重雪姑娘,這不是你期望的嗎?幹嘛非要和他過不去呢?」
雲燮的動作一頓,終於正眼看了楚良一下,微微挑了挑眉梢。
「更何況現在雪姑娘剛醒,之前又遇到了那樣的危險,王爺越發緊張她也是理所當然。」楚良放下的手,別有深意的看了雲燮一眼。「對於一個受了創的女人來說,朋友是遠比不上愛……」
「你錯了。」
雲燮的語氣倏然嚴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