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焰的雙臂攏在懷裡,雪狼搖搖欲墜的身體在馬背上輕輕的顛簸,面上邊緣殘破的紅紗被風吹的一陣陣輕揚,不時可以看見下半張臉上駭人的碧色。
——那種深海幽草一般的顏色,蔓延在少女本該白皙柔嫩的臉上,任何人只要一看,都會忍不住發出驚呼,那般不祥的顏色。
而更加讓楚焰憂心的時,那種碧色居然還會順著臉頰往上爬,簡直就像小蛇一般,每每爬過一寸肌膚,就會吞噬這個少女一寸的活力。
他心急如焚,卻無力阻止,只得盡力催動身下的馬,快速往翼王府跑去。
青石道路顛簸,少女右肩上圓形的傷口不時滲出血跡,艷紅中泛著點點的綠色,將一身緋衣染的更如晚霞璀璨。
雪狼明明知道他想去哪裡,卻並沒有開口阻止,面紗下的唇瓣顏色可怖,抿了淡淡的弧度,乍一看上去居然似笑非笑。
終於,在那種碧色蔓延到少女鼻尖往上的地方時,楚焰的馬停在了翼王府的門口,他擁著雪狼下馬,衝上去就重重的敲門。
翼王不在府內,戰裘戰羽都跟隨在外,府中只有一個戰巋坐鎮,聽到消息後男子臉色頓失,匆忙趕出來,但見到楚焰懷裡那個臉泛青綠的緋衣少女後,還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怎麼會這樣?雪姑娘怎麼會中了碧蠶的毒!?」
「碧蠶?」楚焰苦笑一聲,緊了緊臂彎中的少女。「果然是你們弄出來的東西,唉……別說了,快點拿解藥來吧。」
戰巋如夢初醒,顧不上去想為什麼雪姑娘會和這個楚國的瑞王在一起,匆忙招呼兩人進來,叫人將雪狼送去緋衣閣,另外還不忘及時找人通知秦燁。
然而,就在府中的嬤嬤伸手想要將雪狼接過去的時候,那個雙眸半闔、精神不濟的少女卻閃電般扣住了對方的手腕——那種敏銳和速度,完全不像是一個身中劇毒的人。
「雪姑娘……」嬤嬤年過四旬,眼角眉梢已經有了細微的皺紋,微胖的身軀站在雪狼身邊,越發襯托出她細長消瘦的一抹。「您有什麼事嗎?」
雪狼沒有說話,卻是難耐的蹙了蹙眉,似乎也被那種詭秘的毒弄的十分難受,戰巋皺起了眉毛,看著她面紗下遮擋不住的碧色,忍不住有些錯愕。
碧蠶之毒,乃是王爺一個半月前才從狼域花巨資購買回來的,本意是用來對付容成鈺麾下最擅長用毒的玄武,卻不料先用在了雪狼身上。
狼域四將之一的南柯曾經介紹過,碧蠶製作複雜,毒性猛烈,要取剛剛孵化出來的小蠶為原料,喂以自小用鮮血和五毒毒漿灌溉長大的桑葉,將小蠶連同那些劇毒的桑葉依次放入模擬春夏秋冬的四室中成長,足足一年才能長成。
要製作出一條飽含毒素的碧蠶,至少要準備五百條以上的健康小蠶,花費大量的人血和五毒毒液。
當這五百條余小蠶在模擬的四室中無規律的經常性挪動,經過春之濕潤、夏之酷熱、秋之蕭瑟、冬之嚴寒,蠶中的弱者會因為不適用溫度的快速變化、和無法抵抗所食桑葉中的毒素而死亡,最後剩下的往往不會超過五條。
這還不算完,在一年後那剩下的倖存者將會被放入一個大缽中,飢餓幾天之後就會開始自相殘殺,類似於巫蠱之術那般,最後會有一隻最強的蠶吞噬掉其餘的同類,身體裡的毒素會成倍的增長,原本微微透明的白色身體會在那幾天內脫變成碧綠的顏色,形如上等的翡翠。
這樣一來,碧蠶的培養才算完成,就是那麼一隻才半截手指長的小蠶,體內所蘊藏的毒素足可以殺死一村的人!
而且經過這種辦法培育出來的蠶不會畏懼任何環境,在任何條件下都能輕易生存,所產下的卵中也自然攜帶著毒素,雖然不及本身之烈,但要毒死十來個人還是輕而易舉、
所以這種碧蠶也是很危險的東西,使用的時候務必要在一開始就將它放入搗缽中搗碎,否則一不小心讓它逃脫,它就會變成一種極為恐怖和氾濫的毒物。
與這種恐怖相對的,中了碧蠶毒的人會同樣遭受蠶蟲在蛻變過程中的痛苦——身體內部會毫無規律的承受極為突兀的四季變化,好比前一刻還如烈火焚身,下一刻卻墮入了寒冰極層一般,一直到毒素攻入心臟或腦部才會終止,叫人生不如死!
想必雪姑娘,此刻也正在承受這種折磨吧……
戰巋看著她鐵青的臉色,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說起來也要是她的不是,王爺待她如此好,她為何就不能同樣對待王爺呢?
低低的喘息了幾口,雪狼乏力的鬆開嬤嬤的手,輕聲對楚焰道:「你送我去。」
她那種不容反抗的語氣讓楚焰錯愕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的看著懷裡的女子。「姑娘,要是在下送你過去,被翼王撞見的話……」
「是你送我回來的……」雪狼的氣息越發不穩定起來,彷彿身體內側的折磨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輪迴,可是少女的眸色晶亮,陽光下猶如出鞘的劍。「難道……不該對我的安全……負責嗎?」
「……」楚焰徹底語塞了,琥珀色的瞳孔裡閃過一千種的情緒,最後在少女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中、統統化為一聲苦笑。
擁緊了懷裡戰慄的少女,楚焰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我上輩子一定欠你了很多錢。」
說完不等戰巋反應,抱起她就往府內走去。
戰巋和府內的一眾下人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青袍的男子抱著緋衣的少女揚長而起,一個個腦子都有點走神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事啊!」說不出是氣急敗壞還是一頭霧水,戰巋在原地恨恨的跺了跺腳,最終還是拔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