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燁目瞪口呆。
一動不動的看著那個面無表情,卻冷靜而毫不猶豫的否認自己所有價值的緋衣少女,她臉上那種奇異的堅定和悲慟,猶如一柄最尖銳的利劍,直直的刺入他的心臟。
——沒有鮮血,卻痛不可言。
秦燁猛地皺起眉頭,下意識的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身子微微蜷曲,一向挺拔如劍鋒般的脊背不受控制的彎曲了些許。
第二次了。
這是這個緋衣女子第二次讓秦燁產生心疼的情緒,比之在地牢的第一次,更加尖銳更加無法遏制。
楚良說、戰裘說、戰羽說、他說……
所有人都在說,雪姑娘是個桀驁難馴的人,是唯一一個可以用狼來形容的女子——雖然她才不過十六歲。
可時至今日秦燁才發現,原來他們之前的認知,全都是錯誤的。
阿雪她……其實根本就不是狼。
——對啊,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天生就如狼一般狠辣決絕的人?
雪狼面無表情的看著秦燁臉上隱約透露出來的痛苦模樣,眼瞳裡隱約有悲鳴的光——不知是在悲憫這個男人,還是在悲憫她自己。
驀然間,秦燁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雪狼的手腕,嚇了她好一跳。
「什麼辜負不辜負!?我說鳳凰鐲只有你配得上,那就是如此!什麼不適合你的尺寸,那只是你太瘦了,從今天開始,我會下令給你進補。阿雪,你等著看吧,不出半個月,你將是唯一能戴上鳳凰鐲的人!」
這回輪到雪狼呆掉了,真正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一瞬間就褪掉頹然、意氣風發的男子,雪狼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他的眼睛太明亮了,簡直像是吸吮了全世界的陽光,那種亮度,幾乎讓她這個自小就在黑暗中長大的人為之炫目、無法對視。
原本那樣一個在她看來幾乎是無解的困境,卻因為這個男人一句「只是你太瘦了」,就輕描淡寫的帶過,這樣巧妙的周璇,完全不是她能想出來的回答。
或許,這就是她和他的差距所在吧。
——這個男人固然位高權重、殘忍好殺,可到底還在心裡保留了最後一片純白的土地,那樣自信溫暖的目光,簡直如同末日的新陽,灰塵瀰漫,他就是那唯一的救贖。
可是雪狼,數十年的踽踽獨行,多少的冷暖自知、甘苦獨享,從三歲到二十歲,這短暫卻顛沛流離的一生,再苦再痛、再悲哀再絕望,她始終沒有再流過一滴眼淚。
——一個連哭都不會的女人,心裡,早就是一片荒蕪了吧。
她是太瘦了,可是瘦不在身體,而在心靈。
雪狼漠然搖頭,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將手從秦燁的手中抽出來,「算了,你怎麼想都好,我不想和你爭執這個問題,既然你說要帶我進宮,那我們走吧。」
「等等。」秦燁伸手攔住她,眉頭皺了皺,有些不滿道:「你還沒吃東西吧。」
「……?」
秦燁卻把眉頭皺的更緊了。「難怪你這麼消瘦,一日三餐大概都是敷衍了事吧,還敢說什麼鐲子不對你的尺寸,你給我坐下,吃了東西才准走!」
雪狼莫名其妙的被他按在餐桌旁,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罷了罷了,他這麼愛管閒事,脾氣又那麼暴,就由著他去吧,反正等進了宮、讓小白狼找到靈珠,她也沒多少時間留在翼王府了,與其浪費不必要的時間和他爭執,不如省下這點時間早點辦完事,這個男人太危險,她不能繼續留下去了。
或許,連雪狼自己都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中,她也在慢慢學會對秦燁的寬容和默許——若換做一開始的她,哪裡會讓一個陌生的男人強勢插管自己的事情?
只是她的心封閉了太久,就像是薔薇,哪怕花蕊中有晶瑩的雨水,也是被重重的荊棘所阻攔著,不讓任何人發現,想要折斷或者去除這些荊棘,時間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難得順利的和秦燁一起用了早餐,帶上興奮異常的小白狼,再加上楚良、戰裘和戰巋,五人一狼開始往皇宮而去。
一路上,小白狼難掩自己的興奮,不停的在車廂裡跳來跳去,雪狼也懶得管它,索性閉目養神,最後還是秦燁發了火,小白狼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趴在雪狼的膝蓋上不再亂跳,但是一雙綠油油的眼裡還是擋不住的欣喜。
一行估摸半個時辰,雪狼等人終於站到秦國皇宮的大門口,透過紅木銅釘的華麗大門,雪狼第一次凝視這個異時空的皇宮。
並不覺得和現代皇宮有什麼區別,站在門外極目遠望,只見連綿的宮闕樓台如山巒重疊,起伏不絕,儘是飛簷捲翹的弧度,金黃翠綠兩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粼粼如耀眼的金波,晃的人睜不開眼睛,只有地面上玄黑色的奇異地磚,才微微有點不同的感受。
「這就是人類的皇宮嗎,人界權力的至高點?」被雪狼抱在懷裡的小白狼揚長了脖子好奇的打量著,撇了撇嘴,有些失望的道:「並不怎麼樣嘛,黃黃紅紅的顏色看起來真惡俗。」
雪狼莞爾一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手腕上的鳳凰鐲映著陽光瀲灩異常,她壓低了聲音,快速低語一句。「我會找機會放你自由行動,你要仔細找,看到靈珠就馬上回來告訴我,不可輕舉妄動。」
小白狼回過神來,重重的點點頭,信心滿滿的道:「放心吧,我速度快,靈珠只要靠近我方圓一百里之內我就會有感應,一定能找到靈珠的。」
希望真這麼順利。
雪狼默不作聲的撫摸著它的腦袋,和秦燁一同走進這座皇宮之內。
沒想到才走不到十步,就聽到一串男子的笑聲張揚的飄揚過來,噙著鮮明的笑意。
「喲喲喲~~~瞧瞧我們運氣多好,居然撞見堂堂翼王攜美同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