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信一陣沉默,安顏等了一會兒不見他發話,連忙跪下請罪,「安顏只是一時慌神,望將軍恕罪!」
膝蓋沒著地就被他扶起來,清新淡雅的桅子花香飄散在周圍。
幽黑漆暗的夜幕中,楚信冰綠色的瞳孔越發明亮,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一抹壞壞的笑容。
「即然犯了錯,就該接受懲罰,你沒有異議吧?」
安顏偷偷白了他一眼,嘴上恭敬說,「奴婢不敢」,心裡早已將他罵了千萬遍。
明明是他有錯在先,還要懲罰自己,皇宮果真是個不講理的地方!
躊躇間,楚信揮臂抽出腰間佩刀,鋒利的劍鋒突然指向她,劍鋒橫挑,對準安顏脖頸直直的刺下去。
安顏哭爹喊娘的尖叫一聲,在空礦的花園中久久迴響。
楚信適時收住劍,手腕輕轉,靈敏的削下了安顏髮髻上的細繩。
瞬間,青絲披散著飄落在肩膀上。
安顏抱著雙臂瑟瑟發抖,過了三秒,見自己腦袋還完好無損的長在脖子上,長長吁了一口氣。
髮絲沾粘在手背上,微風吹過,一陣輕癢。
安顏這才注意到,楚信那一劍是衝著自己頭髮而來。
回想起剛剛自己那副膽小鬼的樣子,心中鬱悶至極。
楚信抬手勾起她一縷髮絲,揮劍斬斷,又把自己的頭髮束下來,斬斷一縷。
安顏詫異的看著他。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古人傳統,哪怕是身上的一根汗毛都不肯輕易丟棄,韓信是哪根神經受了刺激,不僅斬斷她的頭髮,還要斬自己的?
不對,記得以前在電視上看過泰國電影,裡面的人都喜歡這麼做,似乎是一種巫術,叫什麼降頭……
「將軍……」安顏遲疑著開口,「我的頭髮……」
楚信微笑,修長的手指在夜闌中靈活攢動,兩縷青絲在他手上翻來覆去,不到一分鐘,變成了兩隻同心結。
安顏驚的嘴裡能豎著放下一枚雞蛋,楚信遞過其中一枚。
女人纖細的髮絲與男人稍硬的髮絲混合在一起,編製成烏黑順滑的同心結,只有掌心般大小。
小巧精緻,帶有微不足道的沁涼。
安顏小心翼翼接過來,不解的抬起手,「這是?」
「定情信物!」楚信異常坦白。
她微愣,定定望著他。
月光透過桃花樹的枝丫灑下,斑斑駁駁,皎潔如水。
他臉上有些不自然的紅暈,緩了緩神,問道,「喜歡嗎?」
手指輕輕撫過同心結,微涼的觸感令安顏心驚,琥珀色的眸子閃爍,心跳露了半拍。
良久,她緩緩抬起頭,凝望著楚信,一字一頓,「很喜歡!」
他突然像個受到誇獎的孩子,開心的笑出來,潔白的牙齒,像夜空中另一輪圓圓的明月。
安顏也跟著笑出來,桃花樹下,空氣中加雜著桅子花香。
楚信收住笑容,扯掉袍子一角,俯下身,手指穿過她纖長直順的髮絲,挽成桃花髻,紮在頭髮上。
「這樣很漂亮!」
他看著她說,順勢牽起她的手,將同心結端端正正在放在她掌心,嚴密的合上。
然後,他又把自己那一枚攤在她眼前。
「若水三千,只取一瓢!」
像是從遙遠的山谷裡飄出來的聲音,重擊在安顏心上。
她抽回手,笑容輕柔無害,琥珀色的瞳孔異常淡漠。
「謝將軍!」
楚信微愣,「謝我什麼呢?」
「謝將軍這麼看得起我!」她聲音透著疏遠,「奴婢只是一個身份卑微,面相醜陋的宮女,能得將軍如此愛戴,感激不盡!」
楚信的背脊開始僵硬,轉念想一想,又溫柔的笑起來,「我可以將你的話理解為,你很不自信嗎?」
「不可以!」
楚信充耳不聞,攬臂將她擁在懷裡,安顏想要掙扎,他卻抱的更緊,聲音隨著花瓣,從她頭頂飄下,
「如果你因為身份疏遠我,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在乎!」
「如果你因為相貌疏遠我,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在乎!」
「如果你因為信任疏遠我,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在乎!」
他俯下頭,靜靜凝望她,「還有什麼讓你疏遠我呢?說出來,我親口告訴你,我不在乎!」
感動的霧氣瞬間蔓延至眼底,安顏望住他,艱難的開口,「沒有了!」
楚信手臂一鬆,她掙脫出他的懷抱,轉身逃也似的跑開。
最後一句,如果因為肖玄疏遠你,你會不會在乎,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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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因匈奴人的到來異常忙碌,回到殿裡,還有十幾個宮女在做最後的打理。
安顏問了她們心兒在哪,為首的宮女告訴她,心兒去御膳房為赫連洛準備宵夜去了。
臨近御膳房,遠遠就聞到了一股香味,加雜著肉香的濃郁和菜香的清新,勾起安顏肚子裡的饞蟲。
夜已入深,心兒與另外四名宮女正在御膳房裡忙碌,其中一名宮女睏倦的打個哈欠。
她趁機湊上去,關切的搶過她手中托盤,道,「姐姐累了吧?妹妹今日晌午偷偷睡過,現在神清氣爽,不如由我代姐姐去送膳吧!」
心兒見是安顏,無奈笑笑,順著她的話接道,「凝香去睡吧,這兒有安顏就可以了!」
那宮女自是求之不得,連聲道謝後,哈欠連天的離開。
剩下的人與安顏一起端了托盤,一前一後走出御膳房。
她回頭望了一下,見距離夠遠,方才安心對心兒說,「今晚的事兒想必你已經聽說了吧?」
宮中流言堪比光速,皇上賜婚這麼大的事,轉瞬就能傳遍後宮。
「早就聽參選的宮女說過了,她們很是妒嫉娘娘呢!」
安顏往心兒那邊擠了擠,正色道,「你就別開我玩笑了,多幫我想想該怎麼解決問題才是關健!」
心兒轉了轉眼珠,靜默片刻,問道,「娘娘對日後之事有何打算?」
這倒是問住了安顏,別說以後的事,就是以前的事她都沒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