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當何年不寂寞,卒在哪朝算真活。
治世唱南柯,亂世不自我。
一分耕耘一分獲。
老話如是說。
拼了多少年,闖了多少禍。
有人傷心、有人樂。
回首韶華已蹉跎,無力償還舊時錯。
孤塋閉鎖,世俗相隔,
倦理紅塵是非,懶問世間善惡。
車馬墳前過,莫擾斯人清課。
我已釋懷。
你未看破。
洛陽城外。
瀟逸和唐銳兩人滾落馬車,翻倒在官道旁邊喘著粗氣。在城內的那一場戰鬥,足以讓這兩個江湖後起之秀筋疲力盡。現在的他們,已經顧不得後面還有沒有追兵,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地上好好地歇息一下。
「大,大哥。」喘著粗氣,瀟逸閉著眼睛向唐銳喊道。
「死不了。」唐銳也學會了獨孤傲的說話習慣。
「死不了就好,哈哈。」瀟逸調侃著。
嘴上不說,劉瀟逸心中卻是感動非常。想想大哥一介塵俠,這幾日竟然被自己和三弟逼的週身幾乎沒有了俠義的影子。殺獵豹,斬血狼,戰狂龍,他是一心想阻止自己的,但是卻被自己兄弟將他置於了最為難堪的地步。這次出城,他又生平第一次濫殺無辜。雖然是被逼無奈,但作為俠者的他在此後的日子裡,恐怕內心也是難以原諒他自己的吧。
好兄長!現在只有這三個字能表達自己對唐銳的感激之情。瀟逸知道,自己同他終究還不是一路人,這一點,唐銳更是知道。在今後的江湖中,兩人還會是最好的兄弟,但也可能在此同時也是最恐怖的對手。當然,還少不了一個獨孤傲。
三弟,就看你死在我們兄弟誰的手上了。
睜開眼睛,劉瀟逸看向唐銳,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從彼此的眼神中他們讀懂了大家想的都是一件事。
三弟是個惡人,貨真價實的惡人。只不過這幾天他的惡在眾人面前表現不出來而已。假以時日,兩位兄長都不在身邊,鬼曉得他能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蹬蹬蹬」馬蹄聲由遠而近。
「追兵?」躺在地上的兩人突地站起身來準備迎敵。待「敵人」行至近前,二人啞然失笑,還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就被盜,來著不是別人,鬼少獨孤傲是也。
「你不是不來嗎?」唐銳眼見是他,剛想埋汰幾句,突然發現馬鞍上還躺著一個人。
「韋不平!」唐劉二人不由得驚異不已。這老三,竟然把韋不平帶出來了。
自己兄弟二人加上姐姐的幫忙費勁千辛萬苦才從人群中逃出來,連三英堂的邊都沒有偎到,這老三到底有什麼能耐,竟然從人家戒備森嚴的總堂把人給帶出來了。
「是他啊,怎麼了?」獨孤傲鄙夷的看著兩人,說道。
「你怎麼做到的?」他越是這樣,唐銳越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換做平常,獨孤傲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情,被他鄙視是正常的,但他做的不管是好事壞事一定都會趾高氣揚的對大家批評教育、傳授經驗以提高個人的魅力。這次,他竟然沒有這些舉動,那就一定發生了讓他也感到費解的事情。
「沒怎麼做啊,就走進去把他扛回來就行了。」獨孤傲依然在用鄙視的眼光看著兩人,不過心中的疑惑已經在臉上表露無疑。
「三英堂沒人嗎?」劉瀟逸也聽出了問題。
「有,死人。」獨孤傲不得不交代了實情。
在胭脂樓內獨孤傲故意耍小脾氣不願意跟著兩位兄長一起護棺出行,其實更多的原因還是想證明自己比他們要強一點,哪怕就是那麼一點點。
大家都知道三英堂肯定會傾盡全力報仇雪恨,帶著棺槨從胭脂樓出去是肯定會被人家截住的,到時候一番打殺,如此一來恐怕就沒有機會再去總堂尋屍了。於是,獨孤傲便暗自決定自己單人分兵一路去奇襲三英堂,說不定還能有意外的收穫。
他的算盤打得挺精明,猜測的也十分的正確。只不過沒想到的是,等他接近三英堂的時候,那些原本應該站著的、巡查的守衛們全都躺在了地上。原以為這裡一定會戒備森嚴,怎料到竟然會是這麼個情況。獨孤傲在三英堂轉了好幾圈,竟然沒有發現活著的人,一個都沒有。
「是姐?」瀟逸忍不住打斷了獨孤傲的回憶。
「不是。」獨孤傲回答的很乾脆。
「嗯?」
「瀟瀟殺人用的主要是簫聲和竹劍,而三英堂的死人們身上的傷口卻是什麼都有,有刀傷,有劍傷,有鞭傷,還有江湖上很少有人用的畫戟造成的傷痕,還有的直接就是被人用重物將腦袋砸碎了的,好像是、是拳頭。」
「拳頭?」唐銳和瀟逸齊聲問道。
「對,應該就是拳頭。饒是我為惡不少,也不曾見過如此殘暴噁心的場面。在三英堂轉了幾圈,我就沒見過一個全屍的。」獨孤傲控制住腹內的波濤洶湧,指著馬上的韋不平道:「除了這個先死的。」
「會是什麼人幹的呢?用畫戟······」唐銳陷入了沉思。
「八怪會!」突然,唐銳、獨孤傲同時叫道。
洛陽城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先是官家和名家生死大決鬥,接著名家、俠家、盜家三混戰,然後名家內部自相殘殺,現在竟然皇家也摻和進來了。
雖然皇家和官家本質上是一條道上的,一直以來也都是穿一條褲子,但是皇家親自出馬在江湖上做上一票這種行為卻是從來沒有過的。這也是江湖中一直都有皇家,卻一直都沒有如官家那般遭江湖人排斥的原因。只要不威脅自身利益,一般人也沒人願意去招惹皇家。
現在的皇家,竟然就在洛陽城內公然對別的門派下手,雖然三英堂已經頻臨滅幫,但好歹還有個強大的後台龍雲天。
皇家這麼做,要麼是有了一定的資本,要麼就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
「先不管了,回頭把消息告訴各大門派就行了。」唐銳知道現在想這些也沒用,當務之急還是將韋不平盛殮起來吧。
一切安頓好了,三兄弟正待啟程,忽然聽得錯亂的馬蹄聲從前方傳來。抬望眼,但見得沙塵滾滾,正有大隊人馬向自己衝來。領先的是一群身裹白練的戰馬,馬上的騎士也是一身著孝,馬隊的後面,還跟著望不到後對的徒步素裝的奔跑者。
人很多,但是一點都不亂,這是一個訓練有素的隊伍,如果就此比較軍隊的話,可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三英堂城外分堂的人馬!看到來的打扮,桀驁三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適才剛見到兩位兄長的時候,獨孤傲還想恥笑他們怎麼能夠搞得這麼狼狽,現在看看眼前的情形,他倒希望這場戰鬥過後三兄弟還都能這麼狼狽了。
真的捅了大漏子了。瀟逸哭笑不得,自己下山來尚無幾日,所經歷的事情竟然已經如此精彩絕倫。
年少輕狂,終究不是什麼好事,害的師兄三人授命,害的師伯一家天人永隔,害的這兩位兄弟陪著自己死在這洛陽城外。此時他的心中已經沒有了對任何人的怨念,有的只是對往事的後悔與慚愧,還有對自己的不懂事千般的責罵。
死就死吧,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人活一世,哪有不死的人呢?今日一死,也可償還一下自己往日的過錯。來吧,我不抵抗,我也已無力抵抗。只是可惜了我這兩個剛剛結拜沒兩天的兄弟,今天你們怕是要陪著老二一起去了,是我連累的你們呢。
好吧,反正都這樣了,也管不了那麼許多,咱們一起走,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到了那邊咱們還在一起打架吧。
唐銳看著身邊的二弟一副坦然的樣子,心下也是感慨萬千。想我一代俠者,怎麼就命中注定犯上了你們兩個煞星,逼迫的我俠義難行不說,還要跟著你們做這迫害無辜的事情。
不過,認識了你們倒也不算太委屈了我唐某,最起碼把你們帶在身邊可以讓你們少惹點禍事少作些孽,功德無量啊。更何況你們這兩個傢伙性子還算是比較可愛,和你們在一起完全可以放開心態痛快的活著,這幾日,雖然發生的事情很多,倒也是我活的最真實自在的幾天了。真是,罵完了你們怎麼又想著謝你們?
來者近了,我也無力抵抗了,想必二弟也是如此吧?三個人就老三還能打,但是,他可是最大的禍害呢,敵人們呢,你們就幫我一個忙,一會兒留點神,盡全力,可千萬不能讓他給跑出去了。我們三兄弟當初結拜的時候好像沒說什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類的話吧?怎麼這麼快就要實現我們沒有許過的願望了呢?
獨孤傲看著兩位兄長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心裡略略穩定了一下,他們都不擔心,我還有什麼好怕的?有他們在身邊,我們兄弟齊心······等等,他們是在迎敵嗎?怎麼好像是在等死一樣的?尤其是老大,什麼時候他也會用這種賊兮兮的眼光看人了?
天呢!我怎麼碰上這麼兩個人了?我還年輕,又那麼英俊,我還不想死呢。不過,看今天這種情況,能不能殺出重圍不說,這老大肯定不會讓我單獨活著出去禍害人的。慘了慘了,最近到底是什麼運勢,怎麼老是死結拜兄弟呢?
哎呀,人家都快到跟前了,這兩個傢伙還是無動於衷。看起來,我傲少爺這條小命算是要交待在這個鬼地方了。看看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等我死後連口酒恐怕都是喝不到的,那還不得饞得我要瘋了。哼哼,我死在這兒,沒關係,反正還有兩個做伴的呢。有你們陪著,到了下面我要打架還能找到對手,看我到時候還不把你們逼得在那邊都待不住!
「為堂主報仇!」齊聲喊著口號,來者群情激奮。
馬上的騎士們已經來到了近前。早就聽說對手很是強悍,等見了面,他們卻開始奇怪起來。這幾個傢伙,都這麼一動不動的這是幹嗎呢?三個人,莫非是什麼陣法?雖然我們人多,但是千萬不可馬虎大意,先把他們團團圍住,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ど蛾子。
一聲號令,馬隊、人隊霎時將三人圍得水洩不通。
復仇者們虎視眈眈、蓄勢待發,三個肇事者卻顯得那麼輕鬆寫意、毫無壓力,這對目前身為強者的復仇者們很受侮辱卻又無計可施。
僵持了好久,雙方都沒什麼舉動,三少都在琢磨為什麼人馬來到了卻遲遲不發動進攻?還在等後續人馬嗎?可是就這些戰鬥力已經讓我們引頸就戮了呀。
復仇者們也在計較,他們問什麼不動?看著架勢好像也不是什麼陣法啊?莫不是想打持久戰?那我們可不怕,大不了派出去一個小分隊負責補充給養,跟你們耗上個把月的應該問題不大。
對峙,還在對峙。終於還是獨孤傲忍受不住了。他是一個好熱鬧的人,他認為就這麼靜靜的站著還不如直接一刀殺了他痛快。
「喂,要殺就來,不殺就滾蛋。在這兒磨磨唧唧的幹啥呢?」實在熬不住了,獨孤傲對著人群喊道。
「殺?」幾位分堂主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還是沒有下定決心,沒殺,也沒滾蛋。
「不殺我?那就讓我來殺你們吧!」
話剛出口,獨孤傲就竄了過去。秋水劍左突右擋,頃刻間十幾位騎士墜於馬下。
「殺!」
分堂主們終於知道了自己下錯了決定,眼看著那麼多曾經在一起的好兄弟瞬間喪命,再也忍受不住,下達了拚殺的命令。
「殺!殺!殺!」喊叫聲震耳欲聾,憋屈了半天的人馬全都開始往前移動,包圍圈越縮越小,就連獨孤傲也被這銅牆鐵壁般的陣勢擠回了包圍圈。
兩位兄長都坐以待斃,獨孤傲一個人縱有天大的能耐也回天無力。包圍圈還在縮小,同時已經有兵器向唐銳和劉瀟逸弒去。
琴聲突起。
驟起的那聲琴鳴,直擊的人心浮蕩難以矜持,不少人只覺得虎口發麻,手中兵器一時掌控不住墜落塵埃;在聽的三兩聲,已是有身軀搖蕩人滾於馬下,而無馬之人多有東倒西歪腳下無根者;聲聲激烈,弦弦入耳,眾人只感到壓抑非常,修為好的尚可,一般幫眾都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連唐銳三人也都感覺到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卻是:出的狼窟入虎穴,脫身全憑貴人在。
未知琴聲何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