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知土匪畢業後就要出國的消息後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場,雖然一直知道土匪總有一天是要出國的,可是我還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我因為土匪要離開我了而感到傷心不已,從小到大我都未曾這樣傷心過,即便是老爸跟老媽離婚的的時候,以及後來老爸跟裘皮大衣結婚的時候,還有後來得知老爸跟裘皮大衣生了小蘿蔔頭的時候,我都未曾這樣傷心過。
儘管那時候我偶爾也會說什麼我永遠都失去老爸了,他再不是我老爸了之類的氣話,但是在我的潛意識裡我始終是明白的,無論老爸走去哪裡,無論他跟誰結婚跟誰又生了孩子,我始終還是他的女兒。像是這樣的血緣關係別說我不情願了斷,就算我想要了斷也是無法了斷的。所以那個時候儘管對老爸老媽離婚的事感到失望和遺憾,有時候甚至很難過,但我知道我並未曾感到過傷心。
然而當我得知土匪畢業後就要去美國了的時候,我的心就像是被誰用刀子挖了個深洞似的,不僅疼痛難忍,而且感覺沒什麼辦法可以醫治或修補從而可以使它癒合的,就好像那個洞這輩子都要留在我的心上了,想疼痛的時候隨時會疼痛,想流血的時候又隨時會流血。
那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把土匪畢業後就要去美國,而且他家要搬到上海去的消息告訴了棉花糖和蠶豆,蠶豆對此反應很平淡,只說土匪出國是早晚的事,他早豆(就)知道有這麼一天,至於他家要搬去上海更沒什麼稀奇了,他家那麼有錢,別說搬去上海,就算直接搬去美國也不稀奇,所以在他看來一切都合情合理。
「合的什麼情又合得哪個理?你說合情合理無非是因為你媽的腿已經治好了,你覺得你再也用不著土匪了是不是?」棉花糖因為心情不好,忍不住沖蠶豆發起了邪火。
不過也難怪棉花糖沖蠶豆發邪火,誰讓那只一根筋的豆子總是不識時務,人家不愛聽什麼他專門就說什麼呢?儘管自古就有忠言逆耳的話,還有心直口快、直言不諱這類的成語,但是蠶豆說的那些話並不屬於這些情況,我越來越感覺蠶豆的確是那種不怎麼有心肝的傢伙。
我越是長大越是學會了分辨是非我就越發現他其實跟我和棉花糖並非是同一種人,我和棉花糖都是很重感情的人,但是蠶豆好像不是。誰來了誰走了他大都不怎麼關心,記得當初杏花春雨走的時候,他就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德行,不僅如此,在杏花春雨的送別會上他竟然還有心情去偷拿土匪的錢包,由此可見他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人。
我和棉花糖一味珍惜和他的友誼,並一廂情願地苦苦地付出著努力,但是他似乎一點想進步的意思都沒有,我和棉花那麼看重跟他的友誼,然而他又何嘗真正看重過他跟我們的友誼呢?
如果他只是不看重跟我們之間的友誼也就算了,如果他自己是個多聰明多優秀的人也行,我跟棉花糖也願意犧牲跟他的友誼而遠遠地仰望他,就像仰望夜空中的星星一樣。可是他哪裡是什麼星星呢?他就是一顆土坷垃而已,他的腦袋裡裝得都是漿糊一類的東西,跟你混攪很在行,一旦說起道理來他便說不通了。他剛剛還有臉說什麼合情合理,其實他哪裡真正明白情跟理這兩個字的意思呢!
說真的,我現在對他是越來越灰心了,比如此刻,我就忍不住在想,他既是這樣的人,我和棉花糖又何必要苦苦做著不拋棄不放棄的努力,我們這樣不拋棄不放棄地強拖著他跟我們一起走,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呢?
「他走不走的跟我媽的腿有什麼關係,他早晚要走的,我媽的腿好沒好他都是要走的。再說了,他走了不是也挺好的嗎?以前沒有他的時候我是說只有我們三個好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不是也過得挺好的嗎?既然他一定走,那我們為什麼要因為他要走而不高興呢?我們不是還得照樣過日子嗎?」蠶豆厚著臉皮狡辯道。
不得不承認,蠶豆最後一句話說得倒是很有道理的,別說土匪走了,不管誰走了,我們都得照樣過日子。看來,說蠶豆所有的道理都弄不通也並非是客觀的評價,他偶爾竟也是能講出一兩句至理名言的。只是即便他弄通了一兩個道理或是講出了一兩句至理名言,也並不能掩蓋他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事實。總之,我是漸漸看清蠶豆的本質了。
「你說得沒錯,土匪走了以後,我們還是得照樣過日子。不過,我還是要跟奇奇一起過我們相互做好朋友的日子,至於你,你以後就儘管一個人過你的日子好了。」沒等我開口說話,棉花糖就已經搶著說出了我的心裡話了。
「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過我們三個相互做好朋友的日子,我為什麼要一個人過我自己的日子。」蠶豆又掛著一臉的漿糊問道。
「因為我們不想繼續跟你做朋友了!」棉花糖很爽快地回答。
「為什麼不想繼續跟我做朋友了?」蠶豆很不識時務地問。
「因為你無情無義沒心沒肺!」棉花糖再次很爽快地答道。
「我怎麼無情無義沒心沒肺了?」蠶豆繼續掛著一臉的漿糊問。
「你自己回去想吧,如果你能想明白你再來跟我們做朋友好了!」棉花糖這樣說道,說完便不再理會蠶豆,憑蠶豆再問她什麼她都只當自己是啞巴。
「奇奇,你也跟小唐一樣嗎?」蠶豆最後帶著一臉的絕望將問題拋給了我。
「我跟小唐一樣,我決定了以後不再跟你做朋友,因為我不想跟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人做朋友!小唐說的話都是我想說的話!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我扎扎實實地接住了蠶豆的問題並做出了響噹噹的回答。
蠶豆看看我再看看棉花糖,看看棉花糖再看看我,然後說了一句足可以安慰他自己的話:「你們倆今天心情不好,我豆(就)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了,我先走了,反正現在不管我說什麼你們都要生氣。等你們心情好了,我再來找你們,到時候你們還會認我做朋友的!」說完這話蠶豆便先走了!
蠶豆走了以後,棉花糖忍不住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說道:「為什麼重情重義的人怎麼留都留不住,無情無義的人偏偏又賴著不走!」
我當然知道棉花糖說的重情重義的人是誰,無情無義的人又是誰,只是我卻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因為我也不知道老天為什麼會這樣。
「奇奇,土匪是肯定要走的了,對嗎?」棉花糖仍舊很不甘心地問。
「我想是這樣的,儘管他說他會想辦法留下來,但是我覺得他是走定了,因為他爸已經下定決心要把送出國了。但凡是家長決定了的事哪裡還會由得咱們這些小孩子自己說願不願意呢!家長們一向自以為是慣了,總覺得他們比咱們更有遠見。」我悶悶地說。
「主要是土匪那個後媽太可惡,如果不是她在背後使壞,土匪爸也未必非要在土匪初中畢業後就送他出國!土匪那個後媽根本就是個妖精,上次咱們去他家的時候你不是也看到了嗎?穿動物的毛皮,還染那種像血一樣紅的指甲,不是妖精是什麼!」
「就是,就算她再怎麼打扮,也還是個妖精!心善的女人就算不打扮也會像仙女一樣漂亮,像她那種心地歹毒的女人就算穿上天使的衣服也還是藏不住妖精的醜惡嘴臉!」
「奇奇,你說得太好了!土匪他後媽心地的確歹毒!土匪他媽已經被她給逼得跳樓了,雖然並不是她直接逼得,可是如果她不跟土匪他親媽搶土匪他爸的話土匪他親媽就不會自殺!所以她到底是脫不了干係,說是她害死土匪他親媽的也不過分!把土匪他親媽逼死也就算了,如今又來害人家的兒子了!土匪才多大呀!她就非要把他送到美國那個不見天日的破地方去!雖說土匪也有親戚在那裡,可是親戚能和親爸相比嗎?土匪也真夠可憐的!如今想起來,咱們還沒來得及好好對土匪呢,他就要走了!」棉花糖說著說著竟掉起了眼淚。
我雖然沒像棉花糖那樣掉眼淚,但是我的心情卻比她更難過,她的難過還能用掉眼淚來表達,我的難過卻不知道能用什麼方式才能真切地表達出來,事實上根本就表達不出來。
以前我一直以為人最傷心最難過的時候就是哭的時候,我現在卻知道了竟不是這樣的,原來人傷心到一定程度他所能做的就只剩傷心一件事了,其他的都顧不得了,甚至連哭都不會了。
「奇奇,你一定傷心死了。」棉花糖一邊摘下眼鏡擦眼淚一邊對我說道。
「要能死就好了,死了就不會傷心了!」我說道,長到這麼大我似乎好像第一次說出這麼消極的話了,說完了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說什麼能死就好了!以前你不總是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嗎?」棉花糖立刻善意地提醒我。
「那是以前,我現在不這麼看了!」我悶悶地回答。
「你現在還是要這麼看!那顆死豆子剛才不是還說過,就算土匪走了,咱們還得照樣過日子啊!那顆豆子雖然是一根筋,但這句話他說得對。」棉花糖忍不住勸道。
「怎麼照樣過日子?照哪個樣呢?照沒有認識土匪之前的那個樣子嗎?還是照認識了土匪之後的樣子?小唐,說實在的,這兩種日子在沒有了土匪的情況下我都無法照樣過下去了!沒有了土匪,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我考不考第一,上哪一所高中,將來考哪一所大學都沒有意義了!」我因為心中哀傷所以說出的話都是一些消極的話。
「奇奇,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你一向都是很樂觀很積極的,你可千萬別因為土匪要走了就變成另外一個人啊!」棉花糖不無擔憂地說道。
「變不變成另外一個人又怎樣?反正也不會有人在乎的,反正最在乎我還是不是我的人就要去美國了!」
「奇奇!」棉花糖也開始用一種哀悼的眼神望著我,那種哀悼眼神大概是她從蠶豆那兒學來的,因蠶豆慣於用那種哀悼的眼神看人,因為他常常覺得除了他別人都死定了。不過也是,像他那種沒有心肝的人的確不容易傷心,因為不容易傷心所以也就不容易死。
「小唐,我這就跟你回家把我寄存在你那兒的那個木頭盒子拿回家!」我忽然對棉花糖說道。
「你是說土匪上次從美國回來時送你的那個木頭盒子嗎?」棉花糖問道。
「是,就是那個!」
「你不怕你媽看見了?」
「以前怕,現在不怕了!現在我老媽不像從前了,上次她看見盆景寫給我的情書……」話說到這裡我忽然發現我說漏了嘴,盆景給我寫情書的事我可是從來沒跟任何人說起過!而且我打定主意永遠不說的,沒想到今天卻不小心說了出來,看來人能不說話的時候還是盡量不要說話的好,所謂言多必失大約就是說的我這種情況吧。
「盆景給你寫情書了?什麼時候的事?」棉花糖立刻十分驚訝地問。
「很久以前了吧,我忘了。」我想搪塞過去。
「我說麼,上次看見盆景在你家吃飯我就覺得怪怪的!」棉花糖恍然大悟似的說道。
「那個時候他還並沒有寫情書給我!」
「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對吧?」棉花糖追問。
「那誰知道。」我咕噥道。
「這件事土匪知道嗎?」棉花糖又問。
「不知道,我沒告訴他,你也別告訴他!」我立刻囑咐棉花糖。
「我不會特意去告訴他,但是保不齊我會說漏嘴的,你也知道我張嘴一貫沒有把門的!」棉花糖很坦誠地說。
「這倒是的,我自己還不是說漏嘴了。」我立刻對棉花糖的話表示了理解。
「萬一土匪知道這件事跟你鬧起來怎麼辦?」棉花糖不無擔憂地問。
「你要不告訴他他就不會知道!」
「我說了我的嘴一貫沒有把門的,再說你自己也保不齊會再說漏嘴的!」棉花糖對於讓她保守秘密這種事一貫沒什麼信心,我是瞭解她的,所以也不想逼迫她做什麼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