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天老媽正坐在我的病床邊給我削水果,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把削了一半的水果放在床頭的飯盒上,然後接電話。我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我只聽老媽餵了一下,然後就見老媽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後,電話從手裡掉下來,正好砸在我正在輸液的那隻手上。
「媽!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了?」見到老媽表現反常我忍不住問道。
「出事了!」老媽顫聲說道。
「出了什麼事?」我問。
「你爸爸他們在旅遊途中出車禍了,你爺爺奶奶都已經……走了!那個女人也走了!你爸爸現在正躺在醫院裡,我得去趟四川!」
聽了老媽這話,我突然想到那天在小羅頭的博客上看到的那篇博文。看來,他們是開車的時候出事了,我的心不禁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走了?什麼意思,是死了嗎?」我焦急地問。
老媽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那老爸躺在醫院裡是什麼意思?他受傷了嗎?嚴重嗎?」本來以為自己跟老爸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可是突然聽到這樣的噩耗,我還是擔心極了。我害怕他死掉,就算他不理我,就算他永遠都不來看我,就算我們這輩子都不再見面了,我還是希望他活著。
「還不知道,不過,他意識好像還清醒,是他讓警察給我打的電話!」
「那我也要去四川!」我一邊說一邊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不能去,你還發燒呢!奇奇,聽話,你乖乖留在醫院裡,不要讓媽擔心。我這就給小姨打電話,讓她飛回來照顧你。媽一直沒告訴她你生病的事,因為不想讓她回來。她好不容易跟個能談婚論嫁的人戀愛了,媽是怕耽誤她的好事!可是現在家裡出了這麼大事不叫她回來也不行了!」
「媽,我很擔心,我爸他會不會……」我想說會不會死掉,但是最終沒能說出口。
「放心!他不會,因為他是個大壞蛋,老天對壞蛋最好了,從來只會折磨好人不懲罰壞人,所以他一定會平平安安的!」老媽嘴上這麼說,眼裡卻閃動著淚光,那淚光裡的擔憂是那麼的顯著和明確,就連發燒燒得迷迷糊糊的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我當然不信老爸會平平安安的說法,但是我不得不承認,老媽說的老天對壞蛋最好了的話非常非常的有道理,問題是老爸他到底算不算是個大壞蛋啊?我真希望他是,因為如果他是個大壞蛋的話,老天說不定就會放他一碼。
「那……那個小蘿蔔頭怎樣了?」我突然想起了照片上那個頭戴黃色棒球帽的傢伙。
「他沒事,這孩子命大,從車窗裡甩了出去,掉草堆上了,就是受了點驚嚇!」
「哦!」我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老媽很快安排好了一切,小姨下午五點鐘飛回北京趕到了醫院,老媽五點半鍾離開了醫院飛去了四川。當天夜裡,小姨接到老媽從四川打來的電話,說是老爸除了脾臟有出一點血,左腿的腓骨骨折做了手術,加上一點皮外傷其他都好,只不過要在醫院住上一陣子,並不會有生命危險。她讓小姨轉告我好讓我放心。
四天後,老媽從四川回來了。她不僅把爺爺奶奶的遺體一起運回來了,而且還把躺在擔架上不能動彈的老爸以及那個小蘿蔔頭也帶回了。在老媽的安排下,老爸也住進了我正在住著的這家醫院,老媽說只有這樣她才能同時照顧兩個人。
老爸跟我住進同一家醫院後,我在老媽陪伴下去看他。老爸的腿被高高地吊著,躺在病床上都不能翻身,見到他那樣,我心裡非常難過,忍不住哭了。老爸也哭了,他一直問我發燒是不是很難受?還反反覆覆對我說一句話:「奇奇,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我卻什麼都沒說,因為我覺得無論我說什麼話都不能表達我的心情,所以索性什麼都不說了。
老爸躺在醫院的時候,除了老媽和始終沒有退燒的我以及小姨去看過他之外,裘皮大衣那邊的親人一個來探望他的都沒有,而每天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也只有已經跟他離了婚的老媽而已。
老媽從四川回來後沒兩天便催著小姨趕快回北京,那天晚上我聽見她和小姨在病房門口聊天。
「機票我都給你定好了,明天就回北京吧!」老媽說道。
「姐,家裡出了這麼多事,我怎麼能放心回北京,再說你一個人怎麼能忙得過來呢?周雨今天還給我打電話了,他說他很快就能把手頭上的事情忙完,等忙完了他也要回來幫忙呢!」
「你快別讓他回來!咱家這些事我能解決,別麻煩人家了!」老媽立刻制止道。
「他反正也放假了!」小姨解釋道。
「放假也不能回來!你趕快回北京去!你們忙你們的,千萬別因為家裡的事影響到你們之間的關係!」
「姐!影響不了的!他是個好人!」
「我知道他是好人,所以才更不能麻煩他!你要好好跟人家相處,要誠心待人家。別像有些女的似的,就知道利用男人!」
「姐,我不是那種女人!」
「不是就趕緊回北京去陪他!你不回去我生氣了!」
「姐,我真的不放心!」
「沒什麼可不放心的,我好著呢!只要你好好跟周雨談戀愛,爭取早點結婚,我會更好!」
「姐,你確定不需要我留下?」見老媽態度堅決,小姨終於讓步了。
「確定!」老媽很堅定地回答。
「我姐夫……不,我是說奇奇爸怎麼沒人管還得你來管呢?他老婆的家人呢?怎麼連人影都不見一個?」
「別提了!」老媽長歎一聲說道。「當初他們倆結婚的時候那個女人的父母和家人激烈反對來著,你想想那個女人沒結過婚,家裡又有錢,奇奇他爸是個離過婚的,比她大七八歲,加上沒錢沒勢,工作也一般,他們那種家庭哪能看得上呢!可是那個女人偏偏看中他了,她為了能跟奇奇爸結婚都跟家裡人都斷絕來往了。這些事我也是這次去四川才聽奇奇她爸說的,原來並不知道。發生車禍後,那個女人的家裡人第一時間就去四川把她的遺體給接走了,至於奇奇爸他們理都不理。本來他們想把那個小蘿蔔頭也帶走,說是從此以後他們會照顧他,但是奇奇爸說死都不讓,可是他自己那個樣子,父母又都在車禍中死了,他實在找不到什麼照顧孩子。所以他才讓警察給我打電話,說是要把小蘿蔔頭暫時交給我照顧。其實,我心裡也很矛盾,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這叫什麼事啊?他跟我離婚了,跟一個有錢的女人又結婚了,現在卻要我來照顧他們的孩子!你說我這是什麼命啊!」
「姐!你可以拒絕他的!你現在哪有精力再多照顧一個孩子呢?」
「我也是沒辦法!你看他現在躺在床上一動也動不了,他又不想把孩子交給那家人!他不想跟孩子分開的心情我懂,再難再苦也要自己帶著孩子的心情我更懂!我也恨他,氣他,可是我沒法把他丟在那兒不管!他爸媽都不在了,我不管誰管呢?」
「可是那孩子在哪兒呢?怎麼一直都沒看見他呢?」
「這兩天我實在忙不過來,我把他暫時托付給小唐她二姑照管了,小唐和奇奇從小一塊兒長大,是最要好的朋友,我跟她二姑很熟,加上她二姑跟奇奇爸爸又是同學關係,孩子擱她那兒我放心。她這個人雖然跟小唐她爸一樣嘴碎,不過卻是個熱心的人。」
「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我不會一直把孩子擱她那兒的。等奇奇的病好了,出院了,我就能騰出手來了!堅持個把月,等奇奇爸的身體也恢復了,能正常生活了,他就會把孩子接走的!」
「姐,讓我說你什麼好?你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知不知道,你這輩子吃虧就吃在嘴上了!你看,在這種時候,奇奇爸爸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別人,單單要交給你,這說明他還是瞭解你的為人的,他信任你!要不是當初你的嘴巴不饒人,他也不會離開你的!」
「我知道!我現在不是也在改嘛!有時候我也想,怎麼連奇奇都懂道理我卻不懂呢?奇奇前陣子去參加一個郊遊會,回來以後跟我說了一番話,給我的觸動挺大的。這孩子是長大了,懂得自己思考事情了,我想我也得跟著成長成長了!」
「姐,這回回來我發現你好像變了很多!」
「是變了!也是時候改變了!」
「可是我還很擔心奇奇!」小姨說道。「到現在發燒的原因也找不著,整天一瓶子一瓶子地輸液,一點兒效果也沒有,根本不對症嘛!這到底得的是什麼怪病啊,急死人了,這麼燒下去把孩子燒壞了怎麼辦?」
「我也著急!不過醫生今天說了,明天請外院的專家一塊兒過來會診,等會診完了看看專家怎麼說吧。你放心走吧,她不會有事的,有我在呢!我每天都會給你打電話的!」
「那好吧!」小姨終於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