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翌堯的心思藏匿得很深,沒幾個人能真懂他,他也從不輕易讓人懂,然而此刻,他心緒繁雜,急需將滿腔的心思訴於一個人,只是那人已不在身邊,使得他惆悵加深。
究竟江山美人如何抉擇,還是江山美人兼得?他在心中暗自鬥爭中。
如果得了江山,沒有江婉華相伴,即便坐擁了天下,他也是孤家寡人一個,終日鬱鬱寡歡,這又有何意,這不是他沐翌堯想要的。其實他想要的,不過就是與江婉華相伴到老,等大局穩定,他便退位,帶著江婉華去尋找失蹤多年的女兒,然後一家三口尋個地方好好安頓下……
這僅僅是沐翌堯自己的想法,經過這麼多事後,江婉華會再信他麼?
沐翌堯的心又揪痛起,俊眉緊蹙,額頭上冷汗直滲而出,如淚水般涓涓流下。這種心痛的毛病讓沐翌堯很是痛苦。身子一軟,已失去了平衡,手攥緊著椅子後背,才穩住身子不倒,隨後坐了下。
扭頭望著地上那縷淡淡的月光,沐翌堯猛得眸光一閃,憶起一件事,不由一拂衣袍,又翻窗而去。
夜色越發濃重,熱鬧的街道漸漸安靜下,只有打更的人提著一隻孤零零的燈籠,在街道上慢悠悠地敲打著。
沐翌堯輕點腳尖如疾風般屋頂上穿梭,他想去見江婉玉,問清有關江老太妃和鴛鴦鳳血之事,從而盡快找出毒害兒子的真兇,於是他冒夜前往江府。
黑夜中的江府,燈火幽暗,藉著晚風,那光影在樹影的陪襯下,留下道道朦朧的陰影。
江婉玉被太醫診斷後,就被錦畫送回了江府調養。
江泰晃和江夫人一見江婉玉,痛哭流涕。雖然分開多年,但兩位老人依舊疼愛如昔。他們抱緊江婉玉一陣痛哭。
江泰晃官權被沐翌堯收去後,倒也清閒了不少,無事在府裡弄弄花草,倒也很少沾染是非,只是十二年前的那段冤屈,至今讓他心不安寧。
江婉玉的身子很虛弱。十二年的幽禁生活讓她變得人不像人,加上雙目失明,對人世間的親情似乎淡漠了許多,她任由江家二老抱著自己,不發一言。
這讓江夫人瞧了更加心疼:「玉兒,快告訴娘,是誰把你害成這樣?」
江婉玉一愣,繼而想到十二年前,那個為江婉華跳舞的夜晚。離開皇宮後去了太子府,接著在回來的路上,被一白衣女子攔下,那女子自稱是翌王府的人,於是自己跟著那白衣女子朝翌王府而去。
馬車一路上晃晃悠悠地,自己不知不覺倒睡著了,只是再醒來時,發現眼前漆黑一團。使勁睜睜眼,發現眼睛很痛,接著便有東西在臉上亂爬,用手一抓,只抓到濕漉漉的血珠,一股血腥味湧起,這才意識到那在臉上的東西,便是血珠在流動。這時眼睛一陣酸痛,這才發覺什麼的都看不清了,自己成了個瞎子。
憶著之前,那白衣女子說帶自己去翌王府的,便以為自己這會是在翌王府裡,便哭天喊地喚著姐姐江婉華的名字,然而回答自己的只有滿室的清靜和無邊的黑暗。就這樣,在那陌生黑暗潮濕的地方,哭了許多天,終於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
於是自己尋著那腳步聲在黑暗中摸尋,許久後摸到一雙繡花鞋,撫著鞋面上考究的花紋,自己很快明白來人正是江老太妃,這讓自己喜出望外。
「老太妃快救救玉兒!」
江老太妃冷冷一笑,對著趴在地上的江婉玉道:「救你,救你只會壞事!婉兒如今是翌王妃,依照沐翌堯的實力,不久的將來定會榮登大寶,婉兒便是錦瀚的皇后,有你一天,只會對婉兒構成威脅,阻攔哀家的計劃,哀家留不得你!」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江婉玉,我妨礙你們什麼了!」江婉玉一陣大呼,猛得像憶起了什麼,難道是因為李代桃僵之事,繼而對江婉華生起一股恨意,明白江老太妃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怕東窗事發,來個殺人滅口。
江老太妃命人將鴛鴦鳳血端到江婉玉身前,隨後拔下頭上的金釵,在江婉玉手腕上狠狠一扎,頓時鮮血如柱噴濺而出。恰在此時一陣花香味飄來,江婉玉腦袋一嗡暈厥過去。
再後來,她們每到十五就將那盤鴛鴦鳳血端來,隨後割破江婉玉的血管,用血喂花……
江婉玉猜想若非不是因為那盤鬼花,江老太妃或許早就殺了自己。自己命賤,做了江婉華的替身不算,最後連當影子的資格也要被剝去。江婉玉是恨,因為這世界對她極不公平。
江婉玉雙目失明,致使心情變得幽暗。回到江府後自始自終沒再說一句話,愣愣地形同個木頭人,任由江家二老和丫環擺弄。幾番下來,她已回到之前的床上,這張床與她已分別了十二年,一經牽發,一股心酸湧起,思緒再次被牽伴。
「夜深了,玉兒快躺下歇息吧!有什麼需要的只管跟娘說!」江夫人眼皮紅腫,淚水盈盈,用錦帕拭了拭眼角。
見江婉玉不語,江夫人心裡的愧疚越發濃烈。扶著江婉玉躺了下,掖好被角後,對著立在床邊的兩個丫環又是一番盯矚,扭頭又望了望床上的江婉玉,這才步出屋子。
沐翌堯立在屋頂上瞧著這一幕,心思越發沉重,江婉玉比他想像中似乎要冷靜得多,她究竟在等什麼?
見江夫人已遠去,沐翌堯掄起兩個石子,朝底下那兩個丫環擲去,那兩個丫環還沒來得呼出一聲,便也暈厥過去。
床上的江婉玉察覺到空氣中的異常,警惕心馬上提起。自失明後,她的聽覺和嗅覺變得十分靈敏,這種靈敏度不亞於一個武功高手。
見來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江婉玉嬌唇緊抿,幽幽一笑:「皇上深夜來訪一個瞎子,所謂何事?這若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也會讓姐姐心生猜忌,很不利於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
沐翌堯淡淡一笑,繼而從屋頂上飄落下來,一個轉身從窗口躍進屋內,負手立在江婉玉床榻前。
「看來,朕和你姐姐都被你可憐的外表蒙蔽了,不知你這麼做是出於何種目的?」
「這還要我說麼!當年若非因為姐姐,我豈會變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皇上,可別對我說這事你一點不知?」江婉玉扶著床沿,半坐起,翕嘴冷笑。
「你是在報復麼?你殺了江老太妃還不夠你洩恨,還要至婉兒於死地麼?」沐翌堯厲聲呼道。
「呵呵呵!皇上真是英明,不錯江老太妃確實是我殺的,她用我的血來養花,如此折磨了我十二年吶,這仇我能不報麼!我只不過將老鼠的血摻進我的血內,給那鬼花用上,沒想到卻會要了她的命!這也能怪我麼!」
「江婉玉你別假裝不知,你和婉兒都瞭解鴛鴦鳳血,你是有意這麼做的!」
沐翌堯不依不饒道。
「她們要我的血養花,卻不給我飯吃,我餓極了,只得抓了隻老鼠裹腹。這也怨我麼,要怨只能怨那惡婦太毒,才會弄巧成拙害死她自己!」
江婉玉的情緒激動起,空洞的眼眸越發黯淡,藉著昏暗的燭火,那眼眸裡靜得如兩潭死水,讓人望不到底,卻呈現一股死寂。
江婉玉到底是江婉華的親妹妹,沐翌堯即便對她再懷不瞞,卻也念及到江婉華,只得忍了忍,又道:「朕在問你一句,朕的皇兒可是你殺的?」
江婉玉一怔,黯淡的眼眸裡越發死寂,繼而臉色一沉,道:「那孩子不是我殺的!況且我也沒那個本事!」
沐翌堯點點頭,這點他相信江婉玉,一個被幽禁了十二年的人,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那暗室半步,這其中定是有人故意而為之,目的是分散自己的主意力,好趁機給自己來個致命打擊。
沐翌堯越想越迷惑,繼而一愁未展對著屋子,歎了口氣。
「婉兒很疼你,她本想是來求朕放你們出宮的,卻不想半路被人摞了走!你好好休息吧,朕先告辭!」
話畢轉過身,正欲離去,江婉玉突然開口道。
「皇上請留步!有件事不得不提醒你。沐霄炎與江老太妃早有串通,眼下的局勢於皇上很不利!皇上需多加小心!」
沐翌堯的身子頓了頓,扭頭憋了眼江婉玉,見她一副欲言又止地樣,猜想江婉玉定是知道什麼,卻不好直言,只點點頭,道:「多謝提醒!朕先走了!」
一陣疾風一刮,沐翌堯已無蹤影。
江婉玉卻陷入心靈的折磨中,她是恨江婉華奪了自己所有的幸福和歡樂,可如今想來,江婉華這十二年來也飽受眾多痛苦,是不是該原諒江婉華?或許當年只是個誤會……
夜色濃濃,江婉玉翻來覆去的怎麼地睡不著。
在天的另一邊,溫暖的火堆旁躺著一抹嬌小的身影。寒風吹來,那火苗跳躍不定,那嬌小的身影就跟著瑟了瑟,身子蜷縮一團,如只小貓一樣慵懶。
「婉兒冷麼!」
一抹紅影拾起一段干樹枝往火堆裡擲去,隨後解下身上的紅披風,替江婉華蓋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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