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那姑娘背過身去,「怎麼是你?」
「指柔!」阿牛套上黑色的靴子,披上亞麻色外套,「我是阿牛,你轉過身來!」
那姑娘一聽見指柔的名字,如遭雷劈般全身痙攣,「我不是指柔!」她轉過身來,目光不巧落在阿牛一絲不掛的胸膛上,「呀……」她羞怯地摀住微藍的雙眸。
「鴨子?」阿牛感到不可思議,「怎麼會是你?」
「這是呂雉的房間,你怎麼會在這裡?」鴨子反問。
「他昨天說換房,所以……」阿牛又換了一種語氣,有點責怪的意思,「你剛剛說的爺爺是誰?」若不是因為爺爺這兩個字,阿牛又怎會誤認為是指柔。
鴨子沒有對這無關緊要的問題做出回答,而是憤憤地衝了出去,於是隔壁房間傳來殺豬般的嘶吼,阿牛不禁汗毛直立。
呂雉倉皇而逃,鴨子窮追不捨。
一出房門呂雉便撞進紅娘的懷裡,「哎呦!」
鴨子遠遠地望著,熱臉貼到冷屁股,她的笑容沉沒在紅娘冰冷的目光中,如同一片片破碎的堅冰,不躲不避地刺入她的雙眸。
呂雉並沒有因為紅娘的出現,而表現出任何的尷尬,因為他並不瞭解紅娘的心思。相反從第一眼看見紅娘起,鴨子便隱約有所察覺。直到飯桌上的不歡而散,她才完全明白,不光是紅娘,所有人都把她和呂雉之間的友誼複雜化了。
「你是三當家的,怎麼可以和個女人又瘋又鬧!」紅娘指桑罵槐,針對的並不是呂雉。
「怎麼,你嫉妒?」呂雉嬉皮笑臉地嘲諷。
「你……」紅娘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鴨子走到跟前勸慰,「是我們不對,姐姐不要生氣!」
鴨子萬萬不該在話裡加了一句「我們」,這明擺著是在紅娘的心裡丟了一顆手雷,「你們?」紅娘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拆散別人姻緣的壞女人,「那好!我不打攪你們夫妻恩愛了!」夫妻兩個字的音咬得特別重。
「你根本不需要認錯!」呂雉冷漠地望著紅娘的背影,絲毫不考慮她的感受。
「我……」活潑率真的鴨子,此時卻不知道應當講些什麼。
她從來只把呂雉當成哥哥看待,所以豪不考慮自己的行為舉止,於是引起了不必要的誤解,當然也包括呂雉在內。
「她這是妒忌我們!」呂雉不經意的一句話,加重了鴨子心裡的憂慮,她也就此清楚了呂雉的想法,卻並未表明態度,而是假裝毫不知情。
「我先回去了!」說鴨子在躲避呂雉,不如說是怕呂雉接下來的話點破什麼。她只想維持現狀,誰也不要去破壞眼前的友誼。
「剛剛好像聽到紅娘的聲音了!」阿牛走出房間便朝著紅娘離去的方向望去,「對了,我有件事想要問你!」他把視線轉了回來。
「什麼事?」鴨子接住阿牛的目光。
「關於昨晚的事。」阿牛似乎要鑽到鴨子的眼睛裡。
鴨子顯得格外鎮定,她已經猜透了阿牛的心思,「我不知道!」她不願回憶那夜的事,只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阿牛故弄玄虛,「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指柔之所以這樣,一定和你有關!」阿牛用了激將法,同時故作恍然大悟,「我說那天晚上怎麼那麼巧就遇到了你,原來你是做賊心虛,或者是良心發現!」
「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你不要含血噴人!」鴨子上了阿牛的套。
「那你見到指柔為何會害怕?」阿牛順籐摸瓜。
紙再也包不住火,鴨子不得不再次回憶那晚的怪事。
「事情是這樣的……」
直至重新再敘述一遍,鴨子未能搞懂整樁事的來龍去脈。指柔從始至終都是昏迷不醒,又怎麼會出現在荒郊野嶺,而且還坐在花轎之中。
不久之前大夫說她中邪……
鴨子想到這裡又倒吸一口涼氣,呂雉和阿牛也隨之皺著眉頭,表示極其不可思議。
三人都想到了一點,既然是中邪,那有沒有可能是指柔的魂魄?
「我知道指柔為什麼昏迷不醒了!」阿牛如夢初醒。
「我也知道了!」
「你們的意思是……」呂雉恍然大悟,卻又十分不解,「最近怪事連成了串,非要說是指柔的魂魄也不無道理,只是出現在花轎裡……」呂雉說道這裡停了下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其中緣由。
指柔之所以被勾了魂魄,是劉副官一樁未了的心願,那就是迎娶指柔為妻。
劉副官生為惡人,死為惡鬼。
冥界又稱幽都,也叫做十八層地獄。這裡陰霧繚繞,光線晦暗,安靜之中偶爾有幾聲哀歌或哭喊刺入耳膜,如同悶雷在耳邊炸開一般令人猝不及防,提心吊膽。
指柔掙脫惡鬼的枷鎖,東躲西藏,卻如同穿梭在透明的世界,無論走到哪裡,都避不開那一雙雙空洞的目光。
這是一片荒蕪高聳的蘆葦地,站在其中如同被囚禁於鐵牢,根本無法辨認週遭的情況。指柔盲目地,胡亂地撥開蘆葦,朝著一個不確定的方向狂奔。蘆葦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寸一寸地割傷她白皙的肌膚,塵垢也趁機染面,與鮮血混合,如同暗紅色的傷疤一般。
左腿似乎陷入坑窪裡,促使指柔一不留神,撲倒在地上。指柔雙肘拄地,面容與手心平行,視線裡滿是血垢的傷口密集在手心,一陣鑽心的疼痛肆意湧現。
她挪開手掌,視線自然垂落於地面。
右邊是一隻深埋於泥土中的繡花鞋,左邊是一隻八寸的小腳,腳趾居然不斷地勾動著。指柔一陣驚心,她的視角向後延伸,一股未知的驚恐在腳下蔓延。
指柔膽戰心驚地翻身,目光順著身體向下劃落,自然看見陷入坑窪中的左腳。臉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動起來,像是遇到刺骨的寒風。追尋她的視線,發現左腳的周圍,佈滿了烏黑烏黑的頭髮,軟軟的感覺湊巧從腳下傳來,令指柔不禁心頭一驚。
「是人頭……」
三個字如同驚雷,在心裡炸開了鍋,腦袋瞬間嗡鳴,慘白的金花四濺於眼角。
從繡花鞋到人頭的距離……
指柔驚心地猜測,自己很有可能坐在死屍上面!
她慢慢地挪開屁股,壓根不敢移開右腳,像是踩在一顆炸彈上面。身體又如同壓了塊巨大的石頭,令她的動作沉重而緩慢。每一秒都捏著汗水,心裡的定時炸彈滴滴答答地亂響,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腳下會不會是一張滿是血污,猙獰扭曲的面孔?
像是用了一個世紀的時間,又彷彿耗盡了身體所有的力量,指柔總算挪開了屁股。她小心翼翼地翻回身體,慘白的視線再次落於地面,那只繡花鞋又一次進入眼簾。
指柔嚥了口唾沫,像是起跑的運動員,那只秀換鞋就是她的起跑線。
左腳在後,右腳在前,同時用力,身子如箭一般射出,又如彈弓一樣被彈了回來。
原因很簡單!
有一雙修長泛青的鬼爪掙脫泥土,死死地抓住了指柔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