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裡?你的聲音怎麼變了?」
喜堂上蹲伏著兩隻烏鴉,身後是一輪明亮卻詭異的半月牙,彷彿懸掛在黑布之上。喜堂正門兩旁的紅色紙人,投來冷冰冰的目光,隨著烏鴉哀怨的叫聲,它們相繼變成童男童女,一蹦一跳地挪向了花轎,同時將白花籃中的東西揚撒於空中。
那東西漫天飄零,直到指柔的面前時,她才驚心地發現全部都是冥幣!
「為什麼會有喜堂?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彷彿身處於冷冰冰的地窖,一股寒意由心底擴散。那一道道空洞的目光如同堅冰,時刻震懾著指柔的心魂。每個人的目光都在左右游移,如同看不到指柔一般,視線竟然順著她的身體透了過去。
指柔瞪大眼睛極力觀察,「啊……!」她驚訝的發現,這些人居然都沒有眼瞳。
「你們到底是人還是鬼?」指柔像是被人丟進了墳墓,回去的路早已被厚厚的塵土所掩埋,陪伴她的除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還有那些如同刀子般可怕的目光。
「新郎新娘誇火盆,從此不再戀陽世!」一個鬼魅般的腔調響徹夜空。
這時穿著紅色吉服,頭頂爵弁的新郎上前攙扶指柔,同時露出一臉的鬼笑。
「你幹什麼?」指柔連連退步,一不留神摔回轎內。
新郎保持著鬼一般的笑聲,伸手將指柔抱起,雙臂傳來的冰冷直刺骨髓。所謂的火盆裡面根本沒有火,只有一個蓬頭垢面,嘴巴咧到後腦勺的人頭。指柔驚恐地推開新郎,硬生生地摔在地上,她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指柔,指柔,你怎麼了?」空氣裡再一次響起阿牛的聲音,趙指柔撕心裂肺地呼求:「我在這裡,阿牛快來救我!」
那聲音卻仍舊再問:「指柔,指柔,你怎麼了?」
「阿牛,你聽不見我的聲音嗎?」指柔說完這句話後,阿牛便沒了動靜。
與此同時的西中鎮內,阿牛已經放下背上的指柔,躲在幾顆槐樹中間。
指柔如同做噩夢一般,又像是遇到什麼危險,在不斷地掙扎,呢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麼。無論阿牛怎麼問,她都沒有絲毫的反映,一直重複著捶打的動作。
「她……怎麼了?」鴨子目不轉睛地望著,只覺得這個姑娘有點面熟。
「我找到她之後就成這樣了!」阿牛無奈地搖著頭,又憐愛地攥住指柔的小手。
「現在應該是凌晨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鴨子向四周環顧,「不如我們去那邊躲一下!」她指著坐於西南方向的民宅。
「好……」阿牛背起指柔,「我們走!」
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鴨子率先進入房主,謹慎地檢查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屋子裡沒有睡覺的地方,就連可以用以搭床的木板都沒有。於是阿牛在外面找許多的乾草,在地面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足可以供三個人在上面睡覺。
但是鴨子並沒有躺在上面,畢竟才和阿牛他們相識,即便是現在形勢非常,就算沒有人看到,也不能躺在一個草甸上睡覺。女人永遠都是把貞潔放在第一位,這點在鴨子身上可以得到充分的體現。
於是她反鎖房門之後,找了一個和呂雉同樣的借口,「今晚我來守夜!」她取了些乾草,蜷縮進角落。
阿牛才不會向呂雉那般紳士,他不論在什麼時候,都彰顯著小男子主義。仗著這樣的性格,他睡得十分安心,深夜時竟然還發出春夢般的憨笑。
黎明破曉,大地恢復往昔的寧靜。陽光直晃晃地落在地上,驅散了夜裡所有的恐懼。一夜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似乎這種種的險遇,暗暗地將他們聯繫在一起。在同一條街道,頂著同一片陽光,阿牛與呂雉等人不期而遇。
對於阿牛呂雉當然不陌生,他背上的姑娘呂雉也記得起來,正是劉副官要娶為小妾的女子。但是阿牛卻不記得呂雉了,因為當時呂雉是易容成別人的樣子,現在呂雉早已經恢復自己的容貌。
呂雉見到安然無恙的鴨子,表現得十分興奮,但這種興奮對於紅娘而言,卻是一種極大的傷害。她傷神地站在一旁,宛若一個局外人,看著與自己無關的重逢,心裡很不是滋味。
呂雉與鴨子兩人的喜悅,落入孤單人的眼目,幻化成無形的傷痛。這不僅僅只是紅娘的傷痛,也是阿牛的傷痛。背上的指柔如同死去了一般,不聲不響,也不言不語,這不得不讓阿牛懷念起那時籬笆下的陽光,還有那燦爛的笑臉和甜美的聲音。
與呂雉不同的是,阿牛心裡有的只是懷念,畢竟指柔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們回山寨吧!」既然找到了鴨子,呂雉就不打算多做逗留。
「我不想回去!」鴨子似乎還對那件事耿耿於懷。
「不行,我下山就是來找你,你必須跟我回去!」呂雉強行拖著鴨子,「阿牛你也跟我們一起上山吧!」
「你認識我?」阿牛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呂雉想了想,解釋道:「我之前也在劉副官那裡當兵,不過你沒有見過我!」
阿牛似懂非懂地點著頭,「上山?是哪裡?」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呂雉沒有多講什麼。
就這樣五個人一起上山了。
呂雉拖著鴨子在前,阿牛背著指柔在後,中間是孤零零的紅娘。他們在陽光的沐浴下,走上西中鎮外的黃道,兩旁連綿起伏的山巒映入眼簾,山清水秀,安靜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黃道岔路,五人順著另一條路上了山,穿過茂密的荊棘灌木叢,再淌過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就會來到那片曠闊的大荒地,黑風寨自然就出現在視野裡。
「二當家,三當家回來啦!」剛剛淌過那條小河,幾個手持尖刀的人突然冒了出來,愣是嚇了阿牛一跳。
「阿牛不要怕,這些都是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阿牛率先想到的是呂雉的身份,「你怎麼成土匪了……」阿牛可是一直以為呂雉是個當兵的。
「現在全鎮的人都在山寨裡避難,我覺得官兵還不如土匪仁義!」呂雉說的話總是那麼耐人尋味,尤其是像阿牛這樣憨厚的傢伙,定是要琢磨一時半會。
看見呂雉和紅娘安然無恙地回來,大當家立即準備了豐盛的飯菜,為他們接風洗塵。
大當家的對呂雉不斷地噓寒問暖,卻疏忽了一旁的紅娘,「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把視線轉到鴨子身上,「為了你呂雉不顧自己的安危,真可謂是有情有義!」大當家話中有話,鴨子聽出一二卻不敢肯定,於是抿嘴一笑並未多言。
這樣的話落入紅娘的耳朵,令她極其不舒服,於是不斷地乾咳,可根本沒有人理會她。
「我不吃了!」紅娘嗔怒地推開凳子,騰地站了起來。
大當家的乾笑兩聲,「我的二妹,來讓大哥好好瞧瞧,這怎麼就生氣啦?」
「你就知道關心別人,一點都不關心我!」紅娘這話不只是針對大當家的,同時也針對著呂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