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正在車裡打盹,若安敲了敲車窗,他才猛的驚醒。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太睏了,楊老闆,回賓館嗎?」司機慌慌張張的下車給他們開門,一邊慇勤的問道。
然而若安卻阻止了司機正要開門的手,不是責備,而是難得帶著關切的語氣說:「今天辛苦你了,趕緊回去休息吧,別忘了明天八點到賓館門口等我。」
司機睜大雙眼,似乎很吃驚的樣子,這個向來以冷若冰霜著稱的年輕老闆居然還會關心人?他驚訝的語無倫次起來:「是……是……楊老闆,您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回家了?」
「是啊。」
「不用送你們回去?」
「我們還要去個地方,就不麻煩你了。」說著,他還關切的拍拍司機先生的肩,難得的溫柔讓司機感動連連,一連一個謝謝老闆,還深深的鞠躬告別,然後滿面春風的開著車消失在夜幕中。
暮雪忍不住笑出聲,心想這個人開心成這樣,想必他之前該有多害怕啊。
「你笑什麼?」若安問道。
「沒什麼……大少爺,大家都很怕你。」她想了想,輕聲補充道。
他聽後也低頭一笑,看著暮雪問:「你呢?你怕我嗎?」
她仰著頭笑容靦腆的回答:「不怕……其實,我覺得大少爺並不是看上去那麼冷漠,你很善良,是個好人。」
「比如說……」
「也許大家不知道,但是我感覺得到,大少爺十分珍惜身邊的每一人,不管是家人還是下人,你都不忍心傷害他們。每次都是自己一個人工作到半夜,卻從來不差遣別人,生病了也不說,總是默默忍著……」說著說著,她低下頭,聲音帶著淡淡的感傷,「所以,我一直很擔心,擔心大少爺這麼拚命做事身體能不能撐得住,不過每次你都說『沒事』,你不想讓大家為你操心,所以和你在一起總感覺很安心,好像不管發生什麼只要大少爺在,就會風平浪靜。可是我知道,你背後付出的努力……」
儘管已經入夜,但是這座不夜城依然在展現醉人的魅力,隨處可見的梧桐樹上掛著如星辰閃耀的銀白色小燈,街道兩旁的商家也都燈火通明,四周洋溢的過年氣氛比任何城市都要濃烈,每一個角落都在訴說一個浪漫的故事,馬車經過,留下的是一串響徹整條街的鈴鐺聲。
漫步在這座充滿了西方神韻的城市裡,時間彷彿也停止了,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四周卻吵得沸騰,當他們穿越一條小弄堂時,四周又變得寂靜無聲。
穿越這條包容了世間一切喧嘩的弄堂,就到了若安想要帶暮雪去的地方——一座業已安眠的天主教堂。
「就是這裡,跟我進來。」
此時的暮雪還不知道若安帶她來教堂的原因,她只知道一步一步跟著他,不管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
「可以進去嗎?」
「放心吧,我以前一直來。」
「沒人看著嗎?」
「天主在看,壞人不敢進來。」
暮雪終於放下心來,大膽的望向四周,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進教堂,總覺得這種神聖的地方不是她這種身份的人該去的。這裡十分寬敞,四面八方排列著整齊的禱告台,中間一條筆直的過道,彷彿通往天堂一般的向前延伸,唯一的照明工具是擺放在左右兩排靠牆的燭台,白色蠟燭上的火焰似乎經久不滅。
若安一直帶她走到教堂的最前面,那是神父禱告的地方。
「第一次帶我來這的是我的醫生,他是一個英國人。我記得他說過,醫院可以治好人們的疾病,而教堂,可以治好人們的靈魂。之後每個星期我都跟他來這裡,不是因為我有多虔誠,而是因為這裡很安靜,不管外面多吵只要一到這裡,靈魂就好像得到了洗禮。直到去年秋天,醫生接到通知必須立刻回國,而我也在不久之後離開了上海,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樣,有一天再回到這裡。」
暮雪認真的聽著,彷彿要把若安的話都刻入腦海,多希望時間不要流逝,多希望把他不在的十年空白都在此時填滿。
「你知道這裡除了做禱告,還用來做什麼嗎?」若安低頭看她,她清澈的眼眸搖曳著明亮的光,充滿期許的望著他,她不知道教堂還有什麼用途,也完全想像不出,而她不知道的,也正是若安帶她來這裡的原因。
他凝視著閃著明眸的女孩,緩緩說道:「你應該在書裡看過,西方人在教堂舉行婚禮。」
暮雪恍然大悟,曾經在書裡看到過卻忘得一乾二淨!或許不是自己親身經歷,也未曾涉及,所以她才對此毫無概念,但是聽到若安這麼說,她立刻想起來了,書裡確實寫過,至於哪本書,她卻不記得了。
「我記性真差,竟然忘了。」
「現在記住了?」
「記住了。」並且永生不忘,暮雪暗暗發誓,尤其是今天,他帶她來過這裡。
如果生命不是一項提前終止的契約,他多希望可以牽著暮雪的手,完成一生一次的婚禮,不需要很多人參觀,只要那天有你,有我。
可是命運卻又那麼殘忍,他都還沒伸手,就已被宣判出局。
假如真有上帝,那麼請你為我見證:我愛我面前這個女孩,雖然不能給她一場正式的婚禮,但是我願意用生命來承諾,我愛她,我會一直等她,生生世世……
「答應我,千萬別忘了。」若安一把抱住暮雪,緊緊地,好像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般。這個他深愛的女孩,猶如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掌心,卻融在心裡。
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他今天說的話,還有這場不算婚禮的婚禮。
「我答應你……」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暮雪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但是她沒有停止,她一直都是這麼勇敢的面對一切,千難,還是萬險,她彷彿一下就能洞穿若安的所有心事,然後緊緊依偎在他胸口,臉上卻已淚流成行,「我答應你……一定會記得今時今日……不,有你的每分每秒我都會記得……」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在門板前被潑得一身墨水的我,還理直氣壯的批評你;
我記得那時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你教我寫字,而你沒有嫌煩拒絕,還很認真的手把手教我;
我記得你總是那麼準時的等在亭子裡,不管我遲到多久你都不會先走;
我記得你耐心的教我詩詞,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我記得你寫的字,你的聲音,你看書時的神情;
我記得當我無能為力,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你;
還有我失魂落魄的跑進雨中,然而一回頭,你已站在我身後……
「我怎麼可能忘記呢……你給了我那麼多……足夠支撐我一輩子了……你知道嗎,我甚至感謝命運對我的一切不公,因為就是這樣,才讓我遇見了你……你說天主會聽到每一個信徒的禱告,那麼我祈求他可以把我的生命轉讓給你……」
驀的,說話聲戛然而止——她溫熱的雙唇被他冰冷的一吻給堵住了!閃著燭火的教堂內瞬間寂靜無聲。
若安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就這樣深深的吻著她,這一刻等待了那麼久,好像要把埋藏多年的感情統統在此宣洩!還不止這些,他要把無法觸摸的未來,也都在這一刻全部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