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闆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擔當，真是咱們年輕一代的典範啊！」毫不掩飾誇張情緒的是向來擅長奉承拍馬的伍老闆，他手上有好幾家賭場。
隨著他一句馬屁，四周立刻來了回應，那些為了討好宋天豪的老闆都開始讚賞起這位宋天豪十分賞識的年輕人，就差將他捧上天。
面對如此虛浮的誇讚，若安只是回以一貫的禮貌但卻冷峻的笑容，一來他本身就不喜歡這種虛偽的場面，二來昨日連夜趕路，加上今天一早就忙到現在，他實在累得不行，要不是為了家族日後的生意而盡量給這些資本家面子，他肯定就起身走人了。
伴隨著舞會上靡靡的音樂，一個穿著襯衫背心，打著黑領結的服務員走到他面前，在他耳邊低語了一聲：「楊先生，您的車到了。」
聽完若安的心頓時起了一絲漣漪，他隨這位服務員穿過漫舞的人群，正準備著一會見到暮雪說些什麼，突然她就站在了人群之後。
就像從天而降的雪，毫無徵兆的落入人間——
若安目不轉睛的望著她，一席白色鑲嵌水藍色小碎花的旗袍，挽著小巧玲瓏的髮髻，裝飾的是幾顆精緻的和衣服顏色相配的珍珠，露出的手臂如白玉雕琢般纖細優美，她是這樣玲瓏有致，讓人流連忘返。
一看到若安，暮雪立刻面帶羞澀的朝他走去。「大少爺……」她微紅著臉問，「這樣……還行嗎？」
如果是二少爺，此時此刻肯定會不顧一切的將她抱起，對她的喜愛會毫不掩飾的寫在臉上吧，但是大少爺始終那麼雲淡風清，最多就是給一個滿意的淺笑。
「別緊張，跟著我就行了，別人問什麼，如果你不知道怎麼回答，就看我。」他輕輕的將手搭在她的側肩，在轉身步入人群的那一刻，他忽然貼近暮雪的耳朵，用剛好能被她聽到的聲音說，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妻子。」
***
感覺恍若隔世一般，大少爺的話還停留在耳邊，那麼真實，那麼清晰，甚至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他就把她拉入人群。
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彷彿夢境，縱然一切有多陌生，她就按照若安先前關照的，靜靜的坐在他身邊。
一臉富的冒油的宋天豪從一進來就盯著暮雪看，他見慣了交際場上風花雪月的女人，卻從沒見過像眼前這般清如泉水的女子，舉手投足間都是那麼不染纖塵。
「楊老闆，咱們再做個買賣如何？」宋天豪露出一副商人的詭異笑容問道，雖然是對若安說話，可眼睛卻始終盯著暮雪。
「說來聽聽。」若安則答的不以為然。
「外灘那一片土地，楊老闆有沒有興趣？」
「那裡不是法租界嗎？」
「管他什麼租界，只要楊老闆有興趣我立馬讓人割一塊地給你。」
若安冷冷一笑，跟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談一筆小生意都花了一天的時間，現在居然爽快到要割地給他？葫蘆裡賣的必定不是好藥。
「條件呢？」
果然，宋天豪大笑兩聲後說道，「條件很簡單，讓你夫人陪我跳一支舞，怎麼樣？」
早知他居心不良，他還真的就這麼厚顏無恥的開口了，儘管是詢問的語氣，但宋天豪的語氣分明帶著不容置否。一旁的暮雪聽得清清楚楚，用她來交換一塊地，怎麼聽都是楊家賺到了，只要大少爺一點頭，那麼楊家的名字就會在上海名聲大噪，但是——
「不好意思，宋先生，就算你把整個上海都給我，也不行。」若安當即拒絕，不帶任何商量的餘地。
宋天豪粗眉一斜，再次問道：「還從沒人敢當面拒絕我宋天豪的條件，楊老闆真的不考慮一下？不就跳一支舞嘛，難道還比不過外灘那塊地？」
「我知道那塊地價值連城，但是她，千金不換。」
「哈哈，楊老闆對夫人還真是疼愛有加……」出來解圍的是笑面虎伍老闆，只見他一伸手，一個穿著深紅色旗袍的美艷女子便婀娜的靠了過來，他老練的攙扶住她搭過來的手，然後將她送到宋天豪的胳膊下，「宋老闆，這是我侄女小蝶，今年二十二，唱歌跳舞都是一等一的棒啊！讓她陪你聊聊？」
宋天豪一見美女立刻忘了先前的尷尬，十分順手的就攙扶起一臉媚笑的小蝶，帶著她腳步輕盈的步入舞池，接著兩人跟隨音樂節奏旁若無人的沉浸到舞步中。
他們一走，暮雪便不安的問若安，她剛才默不做聲的坐在邊上會不會太失禮，是不是應該早點答應宋天豪的邀請。
他則鎮定如常的對她說：「談生意就是談生意，怎麼能拿人當條件？放心吧，我自有辦法從他手裡賺到錢。」
「其實我剛才確實挺擔心，因為我不會跳舞，如果宋老闆硬要我跳，我擔心會丟大少爺的臉。」
聽完若安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好奇的問她：「你想學嗎？」
她想點頭，但是愣了下之後便又搖頭了。
「我學了也沒用，還是算了。」
「或許將來會有用……過來，我教你。」
若安一伸手就把滿臉羞澀的暮雪拉到跟前。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會……我怕……」
「怕什麼，有我在。」
他萬般小心的牽起暮雪的手，她隨他擺好動作，身體還略微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在若安的話語下她漸漸放下心來，身體也如打開枷鎖般自由起來。
這一幕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無數次，他們兩人守著微涼的月光，他教她識字，教她念詩，教她畫畫，教她成長……
沒想到十年後還能成為他的學生。「只要跟著我的腳步來就行了……就是這樣……左邊……往前……繼續……暮雪，你做的真好……」
她稍一抬頭，他就近在咫尺。如此安寧，如此安心，瞬間就能撫平人間一切惆悵，感謝在百轉千回之後，還能再次看到他的眼睛，依然是謎一樣的深邃，卻感覺不再冷漠，不再孤單，真希望能一直這樣仰望下去。
「大少爺……能不能讓我一直留在你們家……我不要嫁人……哪裡也不要去……我願意永遠做你的下人。」
伴隨著暮雪略帶傷感的話音，一曲曲終。
若安一直沒有說話，但是落滿憂傷的雙眼卻宣告了一切——
你知道，我從來就沒把你當做下人。
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娶你。
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比生命還重要。
暮雪，我多希望，能用自己的餘生來換你一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