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府幾天,暮雪每天都是一如既往的服侍雅欣,端茶倒水還是小事,遇上她大小姐心情一差,讓她跳進冰涼的池子抓鯉魚,或是抓柳樹上的毛毛蟲,這才是暮雪最不願做的。但不管下人的身份如何卑微,做的差事如何低賤,她還是用她一貫的孤傲和堅定冷靜應對,因為再多辛苦,也還有快樂的時候。
她寄人籬下的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教書先生來的時候。儘管這時候雅欣是不需要下人的,她卻也能隔著門窗,用耳朵細細聆聽先生教的詩句。幾天下來,先生都在教雅欣同一首詩,暮雪用心記著每一句——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只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她洗衣服的時候背一遍、吃飯的時候背一遍、睡覺前也背一遍,可背到滾瓜爛熟她卻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因為先生得等雅欣能全部念下來才講解詩的意思。但暮雪知道,這一定是首很好的詩。
她正坐在門前的台階上默背詩句,突然西房的丫頭小娟匆匆跑來,氣喘吁吁的拉著暮雪說道:「你……你能不能……幫我出去買點紅燭……今天晚上要用……但是……我……我現在得去廚房看著……」
「紅燭?」暮雪重複道。
「是的,今天晚上柳園有喜宴,雲姨吩咐我去買,但我把這件事給忘得一乾二淨……暮雪,你幫忙跑一趟腿,這是銀兩你拿著。」
說罷小娟又急匆匆的朝伙房跑去,暮雪回頭看了看琴香閣的雕花木門,心想雅欣小姐一時半會還不會出來,就趁這空當把紅燭買回來。
多日來她第一次踏出柳園大門,這座充滿了詩意和美景的江南大院鎖住了滿園春色,大門之外,依舊是一片世俗喧囂。
為了節省時間她決定從一個小巷繞過拱橋,卻不知這一節省時間倒是被眼尖的人販子看到,偷偷的跟在她後頭等著機會下手。
暮雪毫不知情的拐進巷子,高高的白牆黑瓦遮住了天日,她步履不急不緩,可等聽到身後辟里啪啦的腳步聲時卻已來不及了,才剛跑起步就被身後一個彪形大漢「霍」的扛在肩上。
「放開我。」
她並沒有過於恐慌或者害怕,而是極為冷靜的說出這三個字。人高馬大的人販未料到這丫頭會如此平靜,估計是嚇蒙了吧。「放開你?我在這等了三天才逮到你一個女娃,還不知能不能賣個好價錢,你叫我放了你?真是太好笑了。」
暮雪依然鎮定的說:「我是柳園的下人,到了晚上管家找不到人定會派人巡查,你逃不了的。」
「丫頭,柳園的主人我都不怕,還怕你這個下人嗎?不過既然你是柳園的下人那一定手腳勤快,我想我能找個好地方賣個好價錢了。」
說完人販還為今日手氣不錯而開懷大笑,可才笑了兩聲他的腦袋就給一塊不知打哪來的磚頭擦出一條血痕,幸好偏了一點點,否則要真的砸中腦門,他非當場昏死不可。
「哪個天煞的王八蛋敢砸老子?」人販踉蹌一下,站穩後怒吼一聲抬頭望天,暮雪也艱難的抬頭張望,不高不矮的石頭牌坊上一個少年背光而坐,他穿的乾淨整潔,坐姿悠然自得,估計也就十來歲的模樣,卻用一種不屑的眼光俯視著人販和人販肩上的紅衣丫鬟,然後拍拍手掌上的灰塵,緩緩道了五個字:「居然沒砸中。」
「臭小子,你給我下來!」人販舉著暮雪,又衝著那位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的少年吼道,雖然表面凶狠,但心裡卻樂開了花,因為加上這個男孩,他今天可就「一箭雙鵰」了。
可男孩並沒有要下來的意思,而是換了個舒適的坐姿,笑嘻嘻的看著他,壞壞的說:「有本事你就從石坊下走過去。」說著他又舉起一塊青磚,搖了搖,「這玩意上面多的是,只要你不怕被砸到。」
從剛才那一記磚頭擦著側腦留下血痕判斷,要不是生怕傷到人販肩上的丫頭,他絕對可以精準的讓他頭破血流,因此人販慌神了,站在原地不前,只管破口大罵:「臭小子,我做我的事管你屁事?小心閒事管多了半夜鬼敲門……」
沒等他罵完磚頭就飛了下來,人販朝後一退,磚頭在地上開了花。明顯那少年是故意用力朝他的雙腳扔下的。
「放下她,否則砸的就不是你的腳了。」
「你當我是傻子啊?老子不走這條路總行了吧?」他剛要轉身卻聽石坊上的少年說道:「除非你後腦勺長眼睛能躲得過我手裡的磚塊。」
人販瞬間爆發,怒吼道:「混蛋,你什麼東西?居然敢壞我的好事?」
於是一塊磚頭飛下。
「你……」
兩塊磚頭飛下。
「該死的,算我倒霉!」
少年剛要飛下一塊磚頭,人販趕緊投降,一邊放下暮雪一邊雙手護頭,然後顫顫的後退,等一轉身就飛也似的撒腿跑的無影無蹤,邊跑邊說撞邪了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