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女臨危不懼,如燕身姿一旋,左手劍舞如流雲飛雪,格住迎面洶湧襲來的劍勢,右手劍轉若鷺飛魚躍,輾轉於上下左右,伺機反擊。
這貨真價實的較量,唬得觀眾抖衣而顫,慌不迭遙遙退開,唯恐避之不及。
李盛劍嘯驚魂,宛如銀漢橫絕碧水天,分水辟光,招招霸氣外洩,出手不留餘地,葉家女卻游刃恢恢,以柔制剛,攻防有條不紊。
較先前的賣藝弄兵,此番較量卻是精彩百倍,以致觀眾瞧得目瞪口呆,又吸引了更多圍觀者,隨之掀起一陣喝彩歡呼,整條街道都沸騰起來。
夜上煙花朵朵並蒂,開遍阡陌紅塵,卻也被此間喧囂掩蓋了風華。
心下詭計得逞,我不由暗暗竊喜,方才激李盛切磋,不過是想為這對兄妹賺點人氣,李盛雖為人霸道,頭腦卻甚為簡單,連被賣了都不知道。
不顧正鬥得風生水起的二人,我款款步於葉家兄長面前,纖手緩抬慢翻,帶出一片優美殘影,月下臨風言笑,「可以給我個盤子嗎?」
葉家兄長始料未及,怔怔望了我寸尋,如夢初醒之下,唯唯應諾著將一旁木箱上閒置的托盤遞予我,旋即垂首轉目,竟似手足無措般。
回以俞然一笑,我悠悠接過托盤,略清了下嗓子,即向四面招手吆喝,「大家快來看嘍,這裡有現場的比武表演,真刀真槍,如假包換,各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哦!」
我一壁招攬人氣,一壁持盤在人前遊走,四下斂聚散錢,觀眾皆興致高昂,紛紛慷慨解囊,一圈下來,竟是滿載而歸,直讓葉家兄長看傻了眼。
尚在纏鬥中的李盛見狀,立時怒青了整張面孔,葉家女趁虛而入,回手一招貂蟬拜月,絞住斬風而來的利劍,四周霎時一陣驚呼,長劍竟被高高挑飛,雙劍卻矯如龍鳳雙飛,向李盛閃電捲舞而去,在頸邊點到為止!
但聞人群中一人喝彩,隨即化開此起彼伏的掌聲,其音之鼎沸如海潮捲席!
葉家女左劍架在李盛頸側,揚唇一笑,「這位公子,得罪了。」
李盛怒目瞪視著面前女子,星火明滅照半面英容,卻再無言以對。
「我葉家武學並非兒戲,方才賣藝不過是耍些花招把式,不敢擅用內功心法,如今若非公子相逼,我也萬不願以武壓人,還望公子海涵!」
李盛只努目撐眉,兀自屏氣吞聲了半刻,終究嚥不下落敗之辱,廣袖一揮,竟是無法抑制的森冷怒喝,「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此言著實驚煞了我,我忙將托盤遞予葉家兄長,一步晃至李盛身畔,兩指捏住逼頸之劍,輕輕挪了開去,逕自笑開輕閒一色,言下卻是跌宕昭彰的冷嘲,「喲,真本事比不過別人,便想拿身家權勢壓人,豈非可笑之極?」
葉家女收起了雙劍,含笑向我揖手致禮,李盛卻是氣堵無語,大夢忽醒之下,倏然攫住我的右腕,一雙怒目轉瞠過來,「你耍我!」
我閒色聳聳肩,依是游衍淡笑,「你知道得太晚了。」
迎著他眥裂發指之容,我紆徐伸出左手,仍不忘撩火加油,「既然這位姑娘不吝與你切磋,你是否也該略施小財,以慰她的一番辛苦?」
「你!」他面上怒色更濃,死死地瞪了我片霎,方才取下掛在腰側的錢包,一股腦兒摔在我手中,咬牙憤色道,「林飄飛,算你狠!」
「過獎。」一笑而過,我微微掂量手中錦囊,轉而遞予怔在一旁的葉家女。
這一驚非同小可,卻教葉家女陡然驚醒,當下辭謝不迭,「姑娘仗義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怎敢再收這位公子的錢?」
我不容分說地將錢囊推至她手上,俏皮地眨眨眼,笑得不盡戲謔,「千萬別跟我客氣,他家錢多如積山,與其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揮霍,還不如給有需要的人,他的錢就是我的錢,你要是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嘍!」
我一番利口喋喋,葉家女終是盛情難卻,只得含謝收下銀兩。
李盛在側瞧得怒髮衝冠,忍無可忍之下,拽著我抬身就走,穿街而去。
我無奈被拖拽向前,卻又無計脫身,只得任由他肆意施為,冷不防他陡然駐足街中,措手不及的我一個趔趄,一陣左搖右擺,不易免於跌倒之險,忽覺右腕一緊,卻是被他提至跟前,眸裡怒火狂燃,幾乎要燒遍整個寒夜——
「林飄飛,你好大的膽子,還從來沒人敢戲弄我!」
此際情形嚴重,再由不得我涎眉鄧眼,當即便斂了玩世不恭之態。
無奈搖首,我攤手挽一指殘雪,瀠洄心間的一盅閒愁,被月光釀染成唏噓一歎,「方纔不過是略有受挫,你便如此不忿,可知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痛苦遠勝你今日,卻仍要忍氣吞聲,世之不平,社之不公,便是如此……」
這句話淡如清茶,隨夜風潛入他耳中,竟讓他不由自主地怔住。
淡然而笑,我逕自瀟瀟前行,任由七靈蝶棲息在指尖,懷中徒繞過無限傷感,「若非迫於生活,誰又想在外拋頭露面,以娛眾為生,我無意讓你為難,只想讓你知道,並非所有人都有你這麼好運,可以生來衣食無憂,而大唐天下,幾乎所有百姓都為此辛勞忙碌,大家不過是互為幫助而已……」
他緊隨在我身畔,全無了先前凌雲的滔天氣焰,只靜默地睇著我的側臉,若有無限恍惚蜷在眸裡,殊不知那深處瀲灩的神光,此時又寄於何處。
煙花盛開了又破碎,惟記撼惑一瞬的美,冥冥中撥亂了誰的心湖。
半晌臨對無言,李盛始從夢中甦醒,卻是霍然一甩袍袖,故作一派不以為然,「哼,弱肉強食自古如此,否則又何來的大唐盛世?!」
拭去塵封的陰鬱,我當街回眸莞爾,笑對滿城繽紛夜華,「若是人間無情,縱是再繁華的盛世,亦不過是絕地死域,又有何意義?」
一言本無心,卻不知撩起了他心中漣漪幾重,將他生生驚在當場,一雙炯目凝定我眉眼咫尺間,恍似醞釀著千言萬語,欲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