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縱有萬千疑竇,我卻弗敢出言相問,尋時才斂目收神,轉而眇視青銅鼎旁凝思的白修,憂鬱盡在眉梢,「難道這天下浩劫真的不可避免麼?」
「為今之計,只能盡力阻止封印的解開,從封神陵出去後,我會立刻將此事稟報掌門,他修為頗深,或許會有對策……」
四人沉吟不語,均對此事耿耿於懷,大殿內霎時沉寂若死,彷彿有一種滅頂之災將近的逼仄,驚天動地襲來,將精神消減十分之八九。
「哈哈哈,你們終究還是來了……」
一道刺耳高昂的笑聲,如空谷跫音突如其來,瞬間打破了眾人沉溺的深思!
四人俱是霍然一驚,全不料封神陵內竟另有他人,而此人恐便是將陵內清掃一空的人,無法得知是敵是友,只知我們的性命全繫於他之手。
眾目睽睽之下,一個中年男子自側殿施施然步出,著一襲厚重的紗布纏衣,頭上帶著紗帛圍帽,隱約露出鬢邊的橄欖色卷髮,一雙棕色眼眸深刻若鑿,卻透出不可逼視的精光,濃密的鬍子爬滿兩腮,昭然一派異域風度。
他身畔飛繞著數只兒臂長的怪物,俱是全無血肉的骷髏小鬼,並無身軀,小巧頭顱下連著一截尾骨,憑藉尾擺之力來回飄蕩,作勢隨時攻襲。
猶若受此凶煞之氣侵擾,七靈蝶忙不迭竄入我衣領內,隱沒不現。
四人瞬時洗眉刷目,此異邦人定是南洋降頭師無疑,亦是唐門奇案的直接兇手,不由瞬間駭白了面孔,皆斂聲屏息,暗將武器在握,蓄勢待戰。
乍見此般景況,我心中更添狐疑,雖然他亦是闖入封神陵之人,但並非種下曼珠沙華與天下離奇死亡的兇手,那個所謂座主定是中土人。
他對我們的警惕視有如無,顧自率然而來,濃黑眉際傲骨,帶著古怪的流腔流調道,「唐門少主果然智勇非凡,竟能尋到此處。」
斂了滿心惶惑,我舉步將雲隱護於身後,暗自攥緊銀鞭,抬眸直視那份漫不經心的不羈,思緒滿腹難收,揚聲問道,「想必你便是南洋降頭師了,我唐門數人的死亡,定和你脫不了干係,你為何要這麼做?」
卻見降頭師全然不以為意,悠悠步上平台,堅毅的面容上,幾道歲月刻痕在金光中格外醒目,「沒錯,唐門人是我殺的,這可是你們的少主唐初南的主意,真不知你們大唐人怎會如此心狠手辣,連自己親人都要下手!」
諸人皆心頭一震,唐初南與南洋降頭師竟果真有所勾結,他竟真忍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在唐靜柔口中溫柔和藹的男子,何故變得如此狠毒?
雲隱大驚之下怒意翻湧,「你口說無憑,為何要陷害一個死人?」
降頭師無庸分辯回答,輕瞥一眼地上早已冰冷的屍骸,棕眸盈笑,仍不減意氣風發,「既然你們已尋到這裡,如今在劫難逃,我也不屑與你們繞圈子,不妨便將所有事情的原委告知你們,讓你們死得明明白白!」
不顧四人滿目驚愕,降頭師且負手縵立朱雀玉雕旁,慢條斯理地將真相侃侃道來,「唐初南本是唐門的繼承人,卻一心想得到七靈蝶,而七靈蝶只有在老堡主將逝之時才會告知繼承人,因而他便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毒,想早日得到鎮門之寶。唐夜病重後,果然囑咐要將堡主之位傳給他,卻並未提及七靈蝶。唐初南不甘心,便私自翻找唐夜的書信,得知只有用唐夜在外的私生子雲隱身上的信物才能找到七靈蝶,於是他便假裝失蹤,讓唐門人將少主你迎回,同時他又從唐家秘卷中得知七靈蝶的所在,便私自入禁地尋找……」
此番駭人聽聞的言語,令諸多迷惘冰消雪融,四人雖質疑未消,卻也都置信了八九分,平滑如鏡的黑曜石祭台,在此刻載下了沉重的陰影。
降頭師信手取出一隻布袋,將週身飛繞的小鬼收入其中,心無旁騖地續道,「我初來渝州,便與唐初南偶遇,受他委託,許以豐厚報酬,讓我用降頭術加害唐門中人,一是為除去發現他失蹤線索的人,二是為將少主你引入禁地,用你的信物得到七靈蝶,並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你除掉,以絕後患!」
此言揭開的殘忍事實,如一根利刺扎入雲隱心底,令他不自禁地駭顫起來,雙眸若被冰霧包裹,不見絲毫明光,扶在鼎上的五指攥得青白交替。
思及唐雪與唐靜柔慘死之相,我頓生悒鬱不忿之意,怒視降頭師,「你們南洋人都這麼殘忍麼?竟用降頭術害人慘死,就不怕遭天譴麼?」
降頭師不屑甩袖,聳眉嗤笑,「天譴?可笑!我從來不怕那種東西!沒想到你們當真聰明,竟能查到降頭術的線索,倒令我甚為佩服!」
「倘若不是汝鄢嬋,我們也無法得知,而汝鄢嬋當時在案發現場,你們不會不知,為何卻未對她下手,以至於洩露了你們的線索?」
「哼,唐初南這小子雖然有狼子野心,卻沒有幹大事的狠勁,他對那女人傾慕已久,我當時想要結果她,卻被他竭力阻止,所以饒了那女人一命,如今看來,當初果然該殺了她,否則憑你們,根本不可能查到我的線索!」
「卑鄙!」
青霜兒雙目怒火欲噴,攜劍便要挺身出來抱不平,幸得被白修即時截住,修雅的俊靨竟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之態,「他即能殺害那麼多的神兵神獸,我們與他相拼無異於以卵擊石,毫無勝算,你這樣衝動完全是送死!」
青霜兒只得不甘收劍,咬牙瞠視,我蹲在早已冷屍前,亦不禁氣塞胸臆,「唐靜柔不過是個孩童,你怎忍心對一個無辜的女童下手?你又為何要殺害唐初南,如此一來,你便什麼報酬也無法得到,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降頭師撚鬚冷笑,端端一派輕狂躍然眉角,「那女娃太礙眼,她發現了我和唐初南,當時未能殺了她,我怎會甘心?如今我對唐初南的報酬毫無興趣,有人托我殺掉他,許以世間難得的寶物,相比下那幾千兩銀子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