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霎,我淡淡漾起一抹微笑,輕聲曼語,「我不是白狐,不會那麼好騙,如今我對你已毫無利用價值,你如此說來,又是為了什麼?」
他陰冷的銀月色眼瞳,縮成死死一線,宛若有什麼在眼中支離破碎,聲音冰涼蠱惑,卻帶著黯然的沉痛,「在你眼中,我就如此不堪麼?」
「難道不是麼?你說過,所有人都只是你手中的棋子!」
他神色之間,越見寥落,以指拂開我額前碎發,緩緩湊面而來,在我緊張目光中,輕柔地落唇於我前額,冰涼柔軟之感,自額上沁入心扉。
「我之前也這麼認為,但是,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牆壁的徹骨冰冷侵入後背,我猶自淡定如常,全然不以他所言為意,「你的甜言蜜語只夠對那些甘願聽的人說,對我沒用。倘若如此,你又是如何對白狐的?一夜歡情之後,便親手殺了她,這是我親眼所見!」
他眷戀地撫摸著我的面頰,眼中幽光閃爍,恍似漫天遙遠的星辰,又宛如水中破碎流離的光影,「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得到妖精內丹?」
不顧我的愕然,他續道,「因為,倘若得不到妖精內丹,我便活不過二十歲!」
我心頭狂烈震撼,猶不鬆懈地蜷在絨被中,纖眉淡黛,青絲纏疏影任窗闌。
他玉指綺亂舒展,輕撩著我垂瀉直下的青絲,弦月眉忽地遭跌窨,只管衷言絮陳,「我從小便患有無法醫治的怪病,身體冰涼,而且隨著時日的增加,更是離死期不遠,唯有修煉千年的妖精內丹,方能為我延年續命。」
我黯然埋首發中,「可你侍女成群,不過是貪圖美色罷了。」
「正因為我身體冰涼,便每晚受奇寒之苦,我無法忍受這種痛苦,只能用女人的身體來溫暖自己,從而渡過漫長而痛苦的一夜……」
我心下不盡悵惘,強烈的抵抗亦不覺軟了下來,他如此放蕩不羈,竟都是迫不得已,承受著不為人知的折磨,更無人知曉他心中之苦。
他慵懶地坐在我面前,雙手小心翼翼捧起我的臉,眼中深沉洋溢著眷戀,「這些話,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只對你一個人說,你,能明白嗎?」
我一時心上萬般滋味糅合,唏噓了晷候,猶是耿耿於懷,「我明白,但是你那麼對白狐,我還是無法接受,難道為了救自己的命,就要去害別人的命麼?人的生命不過短短幾十旬,白狐已苦苦修練了一千年,卻被你毀於一旦!」
他眸底一黯,「在你心中,可有我的一席之地?」
玉爐中紫煙裊裊黯然,一世夢裡,一夕幽寂,一段情緣思憶。
我別開臉,「你曾將我逼得走投無路,肆意玩弄,叫我如何對你心存友善?」
「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得到你的心!」
「鬼才相信,你不過是拿我當玩物,供你取樂而已。」
他驀然一拳捶打在我耳側白牆上,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纖眉因著殺氣而驀然挑高,攝人的寒意噴湧而出,「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了!」
我心道不妙,立即自他左臂下竄出,亟亟躍下床榻,裹著絨被赤腳奔至門邊,怎奈任我如何使力拉扯,門扉依然穩如盤石,不由越發心急如焚。
一道涼音自身後襲耳而來,帶著微涼的得意,卻將我全部希冀瞬息碾碎——
「沒用的,我已經吩咐侍女將門從外面鎖住了,沒有我的命令,明日清晨之前,誰也別想出去,今晚,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我驀然回首,驚駭地望著下床赤腳而來的妖嬈紫影,忙不迭抱著絨被沿牆退避,慌忙間將雕窗悉數探遍,方覺自己已是甕中之鱉,無路可逃。
我益發惶不勝惶,不住地往後退縮,黑髮如雲飄舞,他卻依然笑若妖魅,食指饒有趣味地勾在唇角,好似極為欣賞我虎落平陽的落魄之狀。
「你這混蛋,惡魔,你別過來!」
我左手緊裹絨被不放,隨手抄起木架上一隻墨梅青花瓷,傾盡全力向他砸去,卻見他身形一轉,屋內砰然乍響,青花瓷在他身後摔得粉身碎骨。
他笑不可抑,步步緊逼而來,「你逃啊,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我胸中怒濤洶湧,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連退步的同時一頓猛扔,眼見手及之物亂摔亂砸,一時間滿室雜物紛飛,乒乓作響之聲大作。
他步履愜意如風,輕而易舉地避開狂亂攻擊,發間玉簪熠熠生燦,「你還想逃嗎,你已經從我手中逃了三次,我很生氣,生氣得想毀掉你!」
未幾,我便已精疲力竭,頹然倚在牆角,雙手微微鬆懈,遮住軀體的絨被竟毫無預兆滑落下來,完璧無瑕的胴/體,霎時間完整呈現在他眼前!
他在滿地狼藉中頓步,眼波肆無忌憚地掃遍我全身,瞳孔中散逸出一股野性的流光,一笑間傾國傾城,「你……這算是在勾引嗎?」
危險的氣息連綿而生,我不禁倒襲一口冷氣,手忙腳亂地拾起絨被,復又緊緊裹住裸露的纖軀,心中驚駭不定,眸光流轉間,觸及妝台上一枚銀葉簪,腦中靈光乍現,遂緩緩挪身擋住妝台,右手不動聲色地握住銀葉簪。
在他迫不及待的眼神中,我霍然發足狂奔,逕自向雕窗疾去!
舒亦楓反應未及,我妙手生靈,以銀葉簪巧妙割過窗縫,素手一抬,竟將兩扇窗扉完整卸了下來,明朗的月光登時由窗中瀉入,灑滿一室。
我頓覺柳暗花明,正欲爬窗出逃,卻覺腰間一緊,垂眸只見身後伸來的一臂竟連著絨被將我箍住,冰涼的氣息縈繞在耳邊,在靜夜中脈脈流轉——
「哦,我忘了,你以前可是神偷,這個屋子困不住你,不過有我在,你休想逃掉,我沒空跟你捉迷藏,我們還是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他使力將我往後扯去,我仍不忘垂死掙扎,雙手死死攀住窗框,整個人毫無形象地半趴在洞開的窗口上,青絲如同流水,瀉在瑩潤雪白的裸肩上。
二人就此在窗邊僵持對抗,互不示弱,若是外人看來,定覺滑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