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穩住欲動彈的纖軀,悵惘寞色,嗟歎自空落,「別鬧了,都這個時候了,我是來救你出去的,你要好好配合我。」
她眼中閃耀著嫉妒不甘,桃花難書花容恨,氣若游絲地咬牙,「我不用你貓哭耗子假好心,我不走,我要找到教主,救教主一起出去!」
稍稍一怔,我心下瞬時瞭然,原來她回冥陰教是為了救蘇游影,所以才會不慎被人抓住,她對蘇游影的深情,確實是我所不能及的。
信手撕下裾角一幅藍紗,我為她小心翼翼地包紮傷口,漾出淡然淺笑,「你放心,蘇游影不會有事,現在更重要的是你自己,倘若你死在了舒亦楓手中,豈不是將蘇游影拱手讓給我?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如果我還有幸見到蘇游影,一定會告訴他,你曾不顧性命地來救他出去,他定能明白你的心意。」
她怔住,美眸中的神采黯淡下去,虛脫地軟躺在我懷中,風凋紅玉鬟,幽暗裡蘊情無數,「我如何相信你?誰知道你會不會趁虛而入。」
我手下一絲不苟,將她通身十數大小各異的傷口巴扎停妥,方如釋重負地舒氣,「你應該知道,倘若我趁虛而入,此刻便會直接去救蘇游影,何必放棄如此良機,反而來救你呢?而且舒亦楓曾警告過我,倘若我動逃跑之念,他便會讓我生不如死,但此時我無暇顧及,只想盡快救你逃脫牢籠。」
她眸中幽寒之色大盛,朝槿間便恢復了常態,閉目凜然,「那我先警告你,我並不會感激你,等我日後傷勢痊癒,定要取你性命!」
見她再無抵抗之意,我終得安心落意,迎著她的幽恨歪頭一笑,「好啊,隨時恭候,但是現在,為了你自己,就麻煩你配合我一下了。」
我攬著紅裳站起身來,因見手無寸鐵,為保險行事,遂取過刑架上一副弓箭,出石牢而去,一路上鹿伏鶴行,謹小慎微地向縹緲谷口而去。
即便毫無內力,但憑敏捷身手,我攜著紅裳悄然探至馬廄,出其不意地盜過一匹青驄馬,一騎紅塵穿谷而去,將追來的弟子遠拋身後。
及至黃昏日落,我將紅裳托付給播仙鎮的一戶農家,旋又翻身上馬,挽韁調轉馬頭,閒看淡煙夕陽華,素顏染暮色,任烈風吹亂前世的糾葛。
面臨茫茫廣漠的小院門前,紅裳由一名少婦攙扶著,纖眉長顰,猶可知在隱忍痛楚,凝血般的夕暉灑落入她寒潭冰霜似的黑眸,昭然映出執著深怨,「林飄飛,我暫且放過你,倘若教主受傷了,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你放心,我會不顧一切救出蘇游影,並告訴他你的心意。」
我駐馬黃沙中,極目眺望沙漠上的蒼鷹,遠處金波萬頃在夕陽下籠上了淡淡的光輝,飛舞的黃沙模糊了些許視線,心內卻不住有波濤暗湧。
「你要保重,最好離開西域,舒亦楓決絕狠毒,他不會放過你的。」
道畢,我雙腿一夾馬腹,在青驄馬揚蹄嘶鳴聲中,如浪如濤地疾奔向北方縹緲谷,獨行一路風塵沙,卻不由自嘲地笑了,在暮色中捲起一江沉鬱。
思及舒亦楓對紅裳的做法,那萬劫不復的痛楚,我一時驚恐不能自己。
救走了紅裳,自己便是在劫難逃了,但我不能放下蘇游影不管。
驀地,我頓覺心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險些自馬背上狼狽滾落,心知乃碎心毒咒在作怪,慘痛欲絕之下,快馬加鞭,超塵逐電一般策馬狂奔。
舒亦楓對我下了碎心毒咒,我日後很難逃離他的制約,只要我稍微逃離縹緲谷,便會被他在千里之外唸咒折磨,痛不欲生,它可真害人不淺!
跋山涉水之下,終在月上樹梢之時,回到繁花似錦的幽谷,卻在目及滿谷上下,整裝待發的數以千計的冥陰教弟子時,心中不勝唏噓。
縹緲谷北苑入口處,我持韁御馬,不顧眾人面面相覷,氣定神閒地穿行於兩列弟子中間,步閒庭清冬夜,遊蹤滿地入煙霞,伴一季梅花落。
我心下不免啼笑皆非,不料舒亦楓竟如此勞師動眾,可見捉回我之意何等堅決,想必今日我定不得善終了,怕是要被他凌遲處死了。
鷓鴣皓月裡,亭台露水間,風吹過奼紫嫣紅的蕭索,香彌溪南岸。
只見繁花深處,一道幽紫身影徐徐牽馬步出,目及迎面策馬而來的我,優美身形瞬息僵滯,卻似在隱隱之中,壓抑著全身的凜冽殺意。
在花海中勒馬停鋒,我漫然招手淺笑,「喲,聖主這是要到哪裡去啊?」
舒亦楓當即斂眸收神,迎著月光立在池畔,淡紫面具在銀華下,清輝熒熒,唇齒間狠狠咬出憤怒的字眼,「明知故問!你去哪裡了?!」
我舉手齊眉,望盡天河星千點,「我看今天天氣不錯,出去溜躂溜躂,順便帶了個伴,不過不小心把她給弄丟了,估計已經出了西域了吧。」
他在花間鴟視狼顧,月浸衣角露沾濕,「你居然還知道回來!」
我百無聊賴地聳聳肩,水袖盈香,一笑落蓮瓣,「我敢不回來嗎?否則整個西域恐怕都要被您攪翻了,聖主如此興師動眾,可真是難得。」
舒亦楓將馬遞予隨從弟子,殺意如飛虹一般高漲,玉手一揮,絨邊紫袖在月光下翩然,似實又虛的紫霧鞭自指尖跳躍而出,閃電席捲而來!
驀然驚覺下,我立時翻躍下馬,足下似冰上滑行般左飄一丈,避過迎面襲來的紫霧鞭,又見舒亦楓身形幻動,紫雲般疾掠而來,當下凌波微步,幻影般東逃西竄,穿梭在整齊列隊的眾弟子間,不時回以幸災樂禍的鬼臉。
即便內功不復,但憑舉世無雙的身法,也不會被人輕易抓住,是以舒亦楓雖竭力追捕,卻仍無法將我手到擒來,半張俊臉已氣得青紫交替!
而旁觀的眾弟子,目睹二人月下花間追逐,俱是強抑笑意卻不敢發。
然而僥倖為時過早,肉腿凡身怎敵得過身法如幻的他,我尚在得意之際,便覺一縷香風飄然而至,心下暗呼糟糕,兩根冰指已閃電探出,扣住了我頸間命脈,緊隨一隻修長的手臂環住我全身,他已從背後將我緊鎖在懷中!
舒亦楓頤指氣使下,滿園遍佈的眾弟子便悄然牽馬撤退,北苑又陷入一片似水寧謐之中,唯十數名花容侍女,恭謹地低眉垂手立於池畔。
我仍竭力掙扎不休,履上露華沾,悲憤如岩漿一般翻騰不息,「混蛋,你放開我,等本姑奶奶內力恢復了,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舒亦楓俯身貼在我耳畔,冰涼的曼陀羅花香苒苒繚繞,銀色桃花眸中竟似有火星閃耀,「你又惹了我一次,竟擅自救走了背叛我的人,若不是我前去看你,還不知道你趁機潛逃了呢,你真把我惹急了,這輩子休想再逃掉!」
我在他懷中駭然掙扎,怎奈被他左臂箍得死緊,竟無法撼動半分,「我都已經回來了,你沒辦法永遠困住我的,總有一天我會帶著蘇游影逃掉!」
瓊玉似的纖指在月下綻放,輕捻著我的耳垂,他冰涼的柔軟唇瓣,若即若離地貼在耳際,「是麼?那麼,你做錯了事,我該怎麼懲罰你呢?」
我全然不以為意,卻猶不甘示弱地怒吼,「我才不怕,有什麼儘管使出來,用毒還是用刑悉聽尊便,你真是無聊透頂,就不會弄點新鮮玩意!」
桃花眸中因突如其來的興味萌生,沾染了幾許憊懶,他一手撫著我素潔纖細的脖頸,笑比桃杏艷,「你放心,如你所願,這次的絕對新鮮……」
輕柔的嗓音脈脈潛入耳鼓,卻帶著異樣的冰涼蠱惑,讓我心頭為之一緊——
「你、你要幹什麼?」
冰涼的面具輕觸著我的側頰,他眸中冰寒之色陰鷙懾人,「既然你放走了我最寵愛的侍女,那麼,你是否該代替她留下來,履行她的職責呢……」
「什麼?!」我悚然心驚,難以置信地怔住,遍身都涼了個通透!
梅邊雪染暖慰冷香寒,花海中幾可聞花葉摩擦的沙沙聲,身後緊貼的冰涼身軀,卻恍若寒潭冰窖一般,讓我心生千重絕念,幾乎將我溺斃其中。
我沉痛地閉上雙目,欲寄惆悵奈何無人勝,「你殺了我吧,士可殺不可辱!」
輕盈的笑蕩漾在耳際,他指尖劃過我下頜的弧度,一片冰涼透入骨髓,「我怎麼會捨得殺你呢?我還沒享用過呢,說不定,你的身子會比她更舒服。」
我氣得六神出竅,在花海中不住地拚死掙扎,卻陡覺身形一僵,毫無預兆地被他從背後點住穴道,一種窒息般的絕望,自無底深淵升起!
他環住我的雙臂鬆了開來,絨飾紫衣乍一飄閃,他已立定我面前,怡然自得湧滿半張妖媚的面頰,冰涼纖手在我臉上勾勒輾轉,似在鑒賞即將開封的美味,「交給你們了,給我好好招待她,洗乾淨了送到我房間來!」
一言而決,激起了紅粉們眸底深藏的怨恨,翩妍身影卻已聯袂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