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屋內一片寂靜,只聽得窗外雁鳴聲聲,讓人心曠神怡。
我整齊身著西域皮革布衣,戴上黑紗帷帽,推門而出,正見冷流雲就坐二樓臨街的檀木方桌旁,已是杯盤滿盈,我舒爽地迎著菜香而去。
此為內城中心,對街便是守衛森嚴的鄯善王宮,越過二樓大理石雕欄,可將環街的一切風情盡收眼底,貫通王宮的且末河於石橋下蜿蜒。
王城等級森嚴,內城為王宮、貴族府邸與一應店肆,外城為平民居處,圈圈環街一環套著一環,其間又貫以放射狀的道道直街,四通八達。
我一面安逸品菜,一面縱目眺望街上繁景,卻見滿城男子意氣風發地奔赴宮門外的廣場,街上人山人海,禁衛如雲,幾乎擠滿且末河兩岸。
幸得天朝影響極大,又因西域中來自各地各國的遊人頗多,百姓往往自小便習漢語,是以用漢語多於用本地語言,倒無足擔心交流。
從竊語中得知,今日正是鄯善國公主比武招親之日。
公主芳名月讀,年方十七,正如舒亦楓的傳言,她亦是西域男子的夢中情人,國王的掌上明珠,生的花容月貌,練就武藝非凡,秉性豪爽大方,不拘小節,此次招親由月讀公主親自比武,荷爾蒙過剩的男子更是心猿意馬。
只見王宮外一座雕鏤精美的露天高台,四角各一桿旌旗迎風招展,台上鋪就錦藍波斯毯,一灰髮的威嚴老者正襟危坐金椅上,周圍侍衛環立。
一聲沉鼓震破天宇,場周十名紅衣壯漢鼓舞中,老者起身步於擂台前方,一身玄色黑絨蟒袍貴氣盎然,傲立於黑壓壓的人群之上,濃眉間一截威儀,竟耀過了赫爍天光,「各位勇士,今日乃孤王小女月讀比武招親之日,由小女親自比武挑選,能勝過小女則,不論身份地位,凡年未過三十的男子,孤王將親自封為西域第一勇士,並將小女嫁給他,希望各位勇士全力以赴!」
一言宣畢,頓時台下人聲鼎沸,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整個王城都為之沸騰!
國王退居一旁,但見千眾矚目之中,絢爛的橙色翩妍而至,水裙雲帶逐風來,一道嬌纖身影在宮女的扶持下,自側邊石階盈盈步上高台。
那少女身著淺橙輕紗,衣角以金線繡有忍冬流雲紋飾,戴著藍絲掐花耳墜,腳著寶相花鳳首錦履,頭上紗幔遮掩之中,一雙水眸盈盈動人。
她步於平台正中,將面紗輕輕揭開,抬眸之間,驚艷了整個西域。
她的五官玲瓏精巧,一雙杏眸,恍若彎月明珠一般,蛾眉玉白,好目曼澤,時睩睩然視,精光騰馳,腕間金鐲銀鈴,卻端有一身颯爽英姿。
國王滿意地捋著儒雅灰須,月讀撇下隨侍宮女,衣袂翩飛,翻躍落於台前,但見她蛾眉淡掃,素手一揚,一條金光璀璨的長鏈揮掃而出。
我瞬時如夢初醒,她竟是我昨晚相遇的少女,那條金鏈足以證明一切!
迥異於中原人的黑眸黑髮,她竟是一頭耀眼燦爛的金髮,由紗帷之中瀉出,幽藍的眼眸映日生輝,猶若暗夜精靈,見之無不砰然心動。
一時間,台下千眾睢睢,眾男子眸中的決意,立濃三分。
少女面態平靜沉穩,輕掃台下街上,卻在目及對面客樓上持筷用膳的冷流雲時,因那冰雪風姿微微一愣,藍眸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縷細弱流光。
聞絃歌而知雅意,我端起茶盞,睇觀著微動的水紋,讓茶香在花中迷離,「冷流雲,這個公主氣質非凡,如花似玉,你覺得怎樣?」
「不怎麼樣!」
對面靜坐的布衣少年目不斜視,一盞歲月佳釀杯中沒,仰首豪飲而下,神景從簷下照入,將他的身影映得透明一般,幾與虛空渾然一體。
我透過帷帽紗幕,望向對面平台上交錯的矯影,托腮歎息,「沒想到你這麼受女孩子歡迎,上次是青霜兒,我看的出來,這個公主對你有意。」
他眉間一蹙,發頂藍色緞帶迎風飛舞,斷然冷道,「無聊。」
鼓聲連響之下,已有面帶興奮的年輕武士飛身上台,只見兩團人影纏鬥一團,眼前只有那一條金鏈,上下靈活翻舞,宛如游龍驚鳳。
我以筷攔住他落向菜餚的竹筷,眉飛色舞地笑道,「你咋就這麼泥古不化呢,那在你看來,什麼事才是有聊呢?這個公主可是世間難得哦!」
他以那雙冷冽幽寒的眸子漠視我一眼,幻出一道露草斜陽的風雲手,翻手挑撥之下,將我的竹筷拋飛九霄雲外,落筷於盤,「沒興趣。」
我正要斥責他不解風情,卻聽身後輕笑泛起,聲線悠揚清越,伴隨著漸近的輕盈腳步聲,「呵呵,沒想到我們堂堂的冷盟主,竟也遭遇情劫呢。」
驀然回盼,只見一男子身著絨邊青色腰衣,頭戴圓形絨帽,青絲皆收入帽中,頰邊留有幾綹發線慵舞,輕柔掠過清俊如畫的淡笑眉眼。
青色天幕倏然飄至眼前,我失聲驚呼,「三哥!怎麼是你?!」
「真難得四妹還能記得我。」他於面街長椅上掀袍就坐,收起繪有山水墨韻的折扇,「能在西域見到四妹真高興,也不枉我等待數日。」
冷流雲星眸微閃,冰冷幽寒之外,又平添一重驚詫,持筷不語。
我喜不自禁,讓小二添了一副碗筷,殷切地執壺傾倒,將一盞香魂縈繞的清茶遞予他,「小妹也很高興見到三哥,三哥怎麼會來西域?」
他接過茶盞,淺啜一口,以扇挑開我帷帽黑紗,雙眸恬靜如水中帶著絲絲的憂鬱,望向湛藍蒼穹中的雁陣驚寒,悵然幽歎,聲斷客樓之上,「我是專程來找你的,自從上次你在蘇州被人陷害後,我和你二哥事覺蹊蹺,便著手調查陷害你的人,結果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真被我們找到了一些線索。」
聞言,我驚得霍然抬首,卻正看入一片深深憂意之中,「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