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寒朝隱於竹影中的我眄睞而來,將一閃而過的驚艷塵封在瞳影下,旋又劍指尹筠,星目聚寒無波,「你若阻我,我便先殺你!」
尹筠向我惋惜回眸,又迎上趙凌寒劍鋒般的眼神,輕撩耳際的一綹髮絲,「看在同僚一場,能不能商量下?先把她借我幾天,隨後任你處置。」
我暗下切齒憤盈,你奶奶的尹筠,丟掉那點色心會死嗎?!
趙凌寒眸裡寒光一凝,殺意冷凍如冰,「沒得商量,我現在就要她死!」
尾音方逝,眼前白蟻一花,一柄青鋒古劍若飛龍天外來,電刺我眉宇之間!
我駭然變色,尹筠已身形飄動,右手自他腕間一拂而過,卸去了來襲的勁力,帶得長劍右偏三寸,同時左手撫過一竿翠竹,瞬間折下一根四尺竹棍在手,忽如江海中的游龍,捲起片片殘葉,迎襲向回擊而來的疊疊劍影!
二人竹劍相鬥,趙凌寒劍芒銜尾追擊,幾與尹筠貼身纏鬥,記記絕殺俱往命脈上招呼,那衝殺於週身的浩蕩鋒芒,頗有氣吞天下的雄威。
尹筠揮舞竹棍有恃無恐,身如一抹飄逝的輕煙,將浩浩劍殺化解得極為巧妙。
眼見庭中鬥成騰龍舞鳳的二人,我心內蹀躞不減反增,顰盡一雙黛月纖眉。
眼下我身中迷藥,無法動彈,此兩人相鬥,雖緩了水火之急,然而不論他們哪方勝出,我都沒好下場,唯今只盼能兩敗俱傷,便誰也動不了我。
正自焦慮無措,忽見一人自牆頭幻逸而至,晃眼間已立定跟前,迫不及待地攥過我的手,雙目灼灼覷定我,「飄飛,你沒事吧?」
一時之間,五內翻湧的焦灼不安,瞬時被那黑瞳裡一泓冷泉蕩為寒煙,我渾身都鬆懈下來,只在夜影中輕輕搖首,落開風輕雲淡的淺笑。
院中苦鬥的二人驚覺凝身,一時卸了手下拚殺,不謀而合地聚目而來。
冷流雲信手解下斜系背上的包袱,起身正視驚怔的二人,橫眉冷眼地拔出掩於衣內的星月劍,「既然知道了她的秘密,便留你們不得!」
冰冷刺骨的話語,宛若從地獄之窟中湧出殺伐,令聞者足見膽寒!
二人目見少年清逸的俊靨,竟齊齊驚得一怔,「是你?!」
先前在狀元樓時,三人見過多次面,印象都較為深刻。
在我生驚駭起之際,冷流雲已如迅雷烈風疾衝而去,道道銀白劍芒掀動雲層,帶著死神森冷的無情,如同波流海嘯般將二人瘋狂湮沒!
兩人當即凝神應對,不得已並肩背水而戰,卻猶難敵排山倒海的攻勢,冷流雲雙足游轉於五尺方圓之域,劍勢憾天動地罩住兩人通身要害,每一次劍芒過處,俱會織出一道銀亮璀璨光跡,便似在夜色中劃開傷痕一般!
湘竹篩風弄月不休,神霄絳闕斑斕了萬頃夜宮,誰也未覺偏院中的生死暗戰。
兩個貴族公子的平平身手,又怎會是劍術絕世的武林盟主的對手。
寥寥十招過去,冷流雲竟一一挑落了二人手中利器,緊隨一招左攬雀尾,三指反扣住尹筠咽喉,右手劍芒吞吐間,堪堪橫在了趙凌寒頸邊!
眼見上風之勢已成,我連忙脫口遏止,「停手!」
冷流雲手下仍扼住兩人命脈,鋒銳無匹的星眸凝粹了滿庭月光,斜眄向竹邊牆影中的我,「若不殺了他們,你女扮男裝的事便會暴露。」
心下微一思忖,我眺向受制於冷流雲的二人,當機立斷道,「我無意為難二位公子,只要你們答應保守秘密,便不傷害你們,如何?」
未待二人回應,冷流雲已先聲奪人,「不行,這兩人不可信!」
「這個簡單。」卸去了冰栗正色,我展眉蜿蜒一弧清笑,「二位公子,不好意思了,煩請你們立個毒誓,不要將我們的事洩露出去。」
尹筠了無遽容,笑得神閒氣靜,「既是林狀元的請求,我又哪有不從之理?」
言罷,他悠悠負起了左袖,豎起右手食中二指,抬首瞻顧天邊無言月如鉤,斂容鄭重其事道,「我尹筠對天發誓,絕不將林狀元女扮男裝以及這位少年混進皇宮的事洩露他人,如有違背,就讓我斷子絕孫,終生孤獨!」
聞言,我唇角不住地抽搐,卻見尹筠又笑眸睇來,銀輝在他週身暈染出一層洒然風度,「林狀元可滿意了?這對我來說是最毒的誓了。」
冷流雲瞋視尹筠的星目中,殺意又濃郁三分,我對他的戲謔置之不理,轉而迎上趙凌寒始終寄目於身的視線,霽顏而笑,「那趙公子呢?」
他眉目間的冷懾稍斂寸許,迫於任人宰割的危局,只得無奈亦立了毒誓。
冷流雲閃電封住二人穴道,這才收劍回鞘,流逸行於我面前,取出包袱中的白玉琺琅瓶,倒出一粒碧翠如珠的小丸,謹小慎微地遞至我嘴邊。
一顆冰涼瑩潤的藥丸下肚,立即化遍四肢百骸,解消了通身的綿軟僵硬。
尹筠眺著此間一舉一動,唇際笑波瀲灩,眉目間韻色風流,「林狀元當真心善,我們二人剛才那樣對你,你卻還不計前嫌放過我們。」
我略微伸展筋骨,藉著冷流雲的支撐起身,莫名其妙地歪頭遙視著他,「心善?你太抬舉我了,我只是不喜歡麻煩,若讓你們死在這裡,宮中一旦追查下來,便不利於我來此的計劃,要是在外面,他殺你們我可不管!」
不顧尹筠扭曲難辨的異色,我從包袱中翻出一套襴衫,抬眸顧盼咫尺間少年雪染冰封的星眸,淡化囅然一笑,「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他默默頷首,我於竹叢後換上素日的衣裝,拆下髮髻及諸多飾物,只以絲絛高束馬尾,隨即蹲在二人丈外的石砌小池前,掬水清洗滿麵粉黛。
尹筠歎得不盡惋惜,「林狀元怎麼就換掉了,真是可惜,我還沒看夠呢……」
我但覺啼笑皆非,搖首只作充耳不聞,冷流雲早射去凌厲如刃的目光,駭得尹筠將舌頭一伸,襟口不言,趙凌寒只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