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秦淮江湖——絕世神偷(民間妖界篇) 臨時樂師
    她在夕照晚庭中回身,那嬌顏玉態終得以入眼,生得柳似眉蓮似腮,櫻桃口芙蓉額,雲鬢松盤青紺發,只那靜靜一站,即是一副天然風景。

     她向我微微福身,瀲灩櫻唇淺笑盈盈,驚動了一樹瓊花,任由花雨斑駁了玉容,「林公子,小女子實是有事相求,若有冒昧,還望見諒。」

     「姑娘請說。」

     「小女子本是來自蜀地的歌女,唯一擁有的便是一副好嗓子,遠道而來只望能在聽雪閣一展歌喉,在眾藝者中脫穎而出。」

     「原來是這樣……」我臻首若有若思,輕捶折扇,卻仍是不得其解,「姑娘的聲音這麼美,自是能震驚全場,可姑娘找在下又是為何?」

     「請公子莫要見怪,如今我還需要一個樂師為我伴曲,我想找最好的樂師,便向人打聽到了林公子,所以懇求林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揮去盤桓在腦中的迷霧,我回眼一笑,「能為姑娘效勞,不甚榮幸。」

     兩人就此在後院合練,我驚她聲如靈籟,她驚我笛音流美,一唱一和,珠聯璧合,融情忘我,不覺間朦朧東月照池亭,已是夜色初上。

     待得萬事俱備,兩人即折回主閣,稍作準備下,歌女即在眾目睽睽之下登台,我則暗中上於台後,就坐於屏風環繞之中,隱斂身跡。

     聽雪閣的規矩便是如此,只有主演者能現身,伴奏者只能退坐一旁,惟有當人願意出價買伴奏的藝者時才能露面,不能亂了主次之分。

     滿座靜待中,我一管竹笛橫於唇邊,澗水松風生十指,商聲五音隨指發,吟風華錦繡年少,一曲高山流水裊裊盈盈,漾開了滿樓迷離月光。

     笛音方甫奏起,眾人已魂不守舍,卻又聞一縷醇清歌音隨曲而生,數聲浮脆如笙簧,恰似林籟泉韻生肺腑,引得滿座昏然忽忽,彷彿若夢。

     長歌對月,高轉流觴,如萬顆真珠瀉玉瓶,賦盡良辰美景,盛世榮光,微音淡弄忽變轉,卻化紅塵紫陌,雪落太行,一世心情歸入虛中。

     清聲裊雲思繁多,其間不知藏有幾多情思,在閣內千回百轉,所有塵囂若雲霧般沉澱下來,惟有這鳳吟鸞吹之音繾綣不散,牽動心弦輾轉。

     歌聲轉淡化無,笛聲餘音迴旋,繞樑三匝,逐漸歸為月靜雲止。

     此時舉座目瞪口呆,任憑滿閣錦瑟韶光,華燈幢幢,仍是僵凝不化的怔忡。

     而二樓東座的客席中,除卻神羽薰姐弟驚歎不自勝,揚州三傑卻是心照不宣,目光齊聚向屏風掩映中的淺影,不約而同地染上了一抹凝重。

     花老闆及時上台招呼,滿座這才神魂歸竅,掌聲如雷,即又是一番天叫地嚷,蜩螗羹沸經久不息,叫價蔓草般瘋長,竟蓋過了先前所有藝者。

     一錘定音後,歌女被領下瑤台,裊娜身姿淡出了眾人視線。

     便在眾人靜待下場演繹、我剛收起竹笛之際,卻忽聞一道渾厚清朗的男音,自一樓西側的客席中遙擲而出,「我出三千兩買樂師!」

     登時語驚四座,眾人悉數回神,千目齊刷刷射向台上,似要將屏風刺穿一般。

     方才眾人俱沉浸在對歌女的競價中,卻是一時忘了同台演奏的另一人。

     我正茫然怔坐屏風中,花老闆立時會意,笑意盎然地走了進來,卻是瞧也不瞧我一眼,便不容分說地將我拽了出去,現身於賓客環峙之中。

     別看她一女流之輩,可凝脂玉手上卻是力道十足,將混沌中的我拖得一個踉蹌,雪白長衫簌簌輕顫,站定抬首之間,瞬息驚愣了全場!

     霎時滿場鴉默雀靜,彷彿連呼吸都為之滯住,面上俱帶上了不可思議的怔然,丁零噹啷之聲大作,不少人心神不穩,手中玉樽摔落一地。

     而神羽璇在目及我的剎那,剛入口的甘釀頓化噴泉傾灑,旁側的白修及時甩開折扇,方避免了臉頰遭殃,只那扇面卻落出了點點花暈。

     此千眾睢睢下,我但覺如芒在身,站立難安,不禁黛眉長斂。

     真鬱悶,就算我長得帥,用得著這樣看麼?女的尚且不說,為啥連男人也是滿眼色光,真怕他們撲上來把我給肢解了。

     花老闆這才迷惑回盼我,一瞬的怔愣下,面上一層綿厚的脂粉在過於燦爛的笑容下簌簌滑落,隱露其中深藏的風霜,眼神更勝似目睹一座金山。

     我但覺一陣寒流襲背,當即大感不妙,向後連退三步,擺手諂笑道,「別、別誤會,我不是聽雪閣的人,只是為了幫那個女子而已。」

     先前叫喚的年輕公子一聲冷哼,摩挲著指間金玉扳指,錦服上的青鸞繡紋在燈光下瀲灩,一如他彰顯的錦繡年華,「聽雪閣的演出豈容閒雜人參與,既然登台獻藝,便要按規矩辦事,難道秦淮第一教坊連規矩都沒有麼!」

     這番話驚得我啞口無言,隱覺自己陷入了一場圈套,卻又無計可避。

     那歌女必定知道這規矩,可她卻偏偏找了我,想必連花老闆都不知道,她究竟為什麼這麼做?難道純粹只是想把我賣出去麼?

     花老闆自是明理之人,為維持聽雪閣的名聲,便拋卻了來龍去脈,當下向那年輕公子禮貌地福身,一臉雍華染盡媚笑,「公子說的是,聽雪閣的規矩從來都不變,小樂師不懂規矩,冒犯了公子,還請見諒!」

     見那公子面色稍霽,花老闆又拽著我在台上左挪右轉,揮舞團扇,笑臉相迎,「剛剛這位公子出了三千兩,不知還有哪位看官有意出價?」

     登時滿座驚醒,頻頻舉手出價,叫喊聲波濤般跌宕起伏,震響了整座樓榭!

     「五萬兩!」

     一個女人清冷沉靜的嗓音,宛如乍然崩斷的琴弦,瞬息打破了滿場滾沸!

     眾人探簾循聲望,卻見東側三樓雅座中,依案斜坐著一個三十餘歲的女子,一身霽月錦繡服流光溢彩,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粉腕黃金釧,烏雲白玉釵,渾身透出一種在位者的傲世輕物,正慵懶地倚肘支頭笑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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