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從魔教逃出後,我依冷老莊主的囑咐,尋出了他藏的一卷天書與信箋,加之我從趙丞相那裡盜來的一卷,眼下共有兩卷,不料天下人覬覦的破曉天書五卷之二在我手上,我正不知拿自己那卷如何是好,如今既有了去向,索性便將兩卷一同帶給連雲山莊少主,待打理好揚州一切後,我便啟程去蘇州。
此後我一直心有餘悸,不敢再去杭州,畢竟魔教教主不是那麼好惹的,雖上次以夜行裝出現在他面前,但想必我神風盜的身份應未暴露,我真真被他嚇怕了,得罪他的後果慘不忍睹,只盼此後不要再與他相遇。
然而上次他所言,總讓我耿耿於懷,幸得數日來風平浪靜,再未遇到過他,想來他也只是開玩笑,否則我真不知如何應對那麼霸道強大的他。
訴盡相思的嬋娟,承載著千古才子佳人的浪漫傳奇,銀輝灑落在河道之中,蕩漾的水波如同滄桑的心事,一葉竹筏泛舟菏深處,驚一灘鷗鷺。
我款款放下竹篙,回坐至青衣少年身畔,迎著其不解神色歪頭莞爾,「逸兒,你忘了嗎,今天是你的生辰,師父說過要給你驚喜的。」
他怔住,寒眸中暈染著皓月的清華,喃喃輕喚,「師父……」
含笑不語,我拾起身畔的素白布袋,甫一拆開袋口縛住的絲帶,霎時璀璨的亮綠螢光飄溢而出,星星點點縈繞在周圍,恍若似夢幻境。
「這是師父為你精心準備的螢火蟲,好看嗎?」
雪白的柔荑在月下伸出,一隻流螢悄然棲息在指尖,螢光熠熠閃爍。
凝視著跳躍的綠光,他冷如冰霜的臉龐上融化了些許寒意,「好看。」
淡然一笑散卻了清夜寒意,我轉而拾起一桿狀物,解開層層包裹的雪白布條,剎那間紅光大盛,一柄瑩潤閃亮的緋色長劍,隨之躍然於眼底。
我將劍遞予少年,笑意淡淡盈眉,「這是師父給你的禮物,祝逸兒生辰快樂!」
他漠然接過寶劍,倏地拔劍出鞘,登時一抹耀目寒芒劃過深沉的夜色,驚起兩岸白鷺紛飛,肅殺之氣影射中,那雙清亮黑眸有一點喜色閃逝。
只見月華之下,三尺長劍紅透無瑕,劍光如電,以朽磨之,則生煙焰,以金石擊之,則火光流起,其上紋理若星河列行,玄妙萬狀。
劍柄懸九龍縛絲劍穗,劍後有細索相連護腕,細索以冰蠶絲織就,輕若無物,不畏利刃,護腕則以金錢蛇皮製成,纏繞天喬絲線,俱是精美非凡。
「這是赤霄劍,是漢高祖劉邦斬蛇所用之劍,可以說是古老神劍了,師父還是第一次去盜古代皇帝的墓呢,你帶著他可以防身,喜歡嗎?」
我以指輕彈緋紅劍身,清脆鏗鳴襯著夜華落入水中,劃出一道筆直的華浪。
寒逸皓腕回轉,翩然收劍入鞘,盛滿星月光輝的眼瞳顧向我,仿似聚集了天地之間的光芒,讓如畫美景黯然失色,「多謝師父,徒兒很喜歡。」
「逸兒,答應師父一件事好嗎?」
「師父請說。」
我輕輕捧過他的頭,纖指撫上那熟悉完美的容廓,目光投向了重霄之上的無瑕皎月,「若非為了自保,請盡量不要傷害無辜的人,好麼?」
寒逸生性冷漠,我怕他會殺人如麻,哪怕能盡量減少殺戮也好。
緘默了斯須有餘,頸邊終傳來渲染無限迷惘的低語,「好,徒兒答應師父。」
欣然展笑,闔眼佯似假寐,「逸兒真乖。」
滿室一簾月光,案上一盞孤燈,映照著一張墨香宛然的官榜。
我凝神盤腿而坐,纖指輕拂,在案面上哆哆輕敲,左手托腮鎖眉精意覃思。
此為今日秦淮各處張貼的官榜,乃是一個神秘人借江寧知府的名義,對江湖天下第一神偷神風盜下的挑戰書,以無價之寶水龍珠為誘餌,引我去江寧知府衙門,並設下天羅地網等我自投羅網,揚言定能將我手到擒來。
江寧便是現代的南京,與揚州相距不遠,數個時辰便能到達。
上次僥倖逃脫神捕,這次又有神探挑戰,當個神偷可真不容易,估計這神探閒得無聊,想用我來增添樂趣,我也正好無事,不妨陪他玩玩。
這場古代的柯南對基德,倒讓我頗感興趣,不知那躲在背後的神探究竟有何本事,待我精心策劃好一切,順利盜寶而歸,定讓那神探顏面掃地。
計議已定,我執起案上青竹狼毫,落筆於一張精繪的紙捲上,籌劃潛入及逃離路線,紙上建築格局一覽瞭然,正是江寧知府衙門的佈局圖。
徐徐晚風之中,一襲青影自門外飄然而入,無聲無息地駐足我身畔,緊隨一道渺然聲線落下,若流蘇月浪傾瀉入耳,「師父,這是……」
「師父計劃今晚光顧江寧知府衙門,去偷藏在那裡的水龍珠,這衙門的佈局倒是頗為複雜,難怪那個神探會把陷阱設在那裡。」
「師父,讓徒兒看看。」
不顧我波瀾乍起的驚訝,他盤腿就坐軟墊上,白嫩小手運籌帷幄,靈活指點圖紋,出言有章,「江寧知府衙門的地形以風水為依據,講究方位調和,這裡適於設地道暗門,這裡供官差隱蔽監視,這裡用作埋伏,這裡……」
他條修葉貫地分析,飄逸的青色緞帶徘徊於眉眼,燭光映著他白雪堆砌的俊逸容顏若明若暗,那眸中隱斂的神采,惹出我滿懷千絲迷惘。
寒逸未免太過匪夷所思,年僅十四歲的少年,不僅識得燕篆,竟還有如此聰慧的頭腦,已非博學所能形容……他,太讓人捉摸不透。
我正意陷冥思,眼前但見青衣舒展,他已款款起身,攜著絲絲涼意掠至門口,縵立竹葉飄舞的門口,語聲隨風潛入夜,「師父一切小心。」
恍然回神之際,那清冷的輪廓已旋踵隱沒入深邃夜色中,徒留落葉無塵。
萬籟俱寂的深夜,江寧知府衙門卻是一片沸反盈天。
衙門外擠滿了爭相申訴的百姓,知府正於堂上焦頭爛額,處理著接踵突生的數十樁案件,衙役們更是孔席不暖、墨突不黔,裡外奔走如市。
窺視著衙門繚亂的身影,隱於巷道陰影中的我,不露痕跡地微笑。
昨晚我暗度陳倉,給江寧多戶人家送了一紙信箋與一錠銀子,道是讓他們有冤便伸,若能讓知府大人親自解決案件,事後定再奉上一金。
於是乎,千家萬戶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搬上了公堂,恰巧為我拖住知府。
忖罷,我縱身翻過高牆,藏蹤躡跡地掠入衙門中。
一道黑影幽靈般穿梭在內院中,疾如星火流逝,卻悄然映入黑暗中一雙明澈的眸中,滿腹縝密心思,化為一縷神秘莫測的笑弧漾於唇角。
早先徹桑未雨,我制了些塗有夜光粉的纖繩,它能在水龍珠方圓十丈內自動泛光,以此來探測水龍珠所在,而依據水龍珠之特性,其必須存儲於陰暗潮濕之處,此衙門中符合條件的便只有水牢、七香閣與湖心水榭。
水牢乃是鑿地而建,以石壁割成玲瓏佈局,堅固如銅牆鐵壁,門口兩名衙役持槍鵠立,院中間或飄過片片柔光,昭示著巡查的森嚴。
一道黑影投落在水牢石牆外,黑衣人鬼鬼祟祟地逼近,方抬起的一腳尚未落定,熟料地下倏然一空,那人冷不防跌墜下去,隨之傳出撲通落水聲。
翔光潺蕩中,一陣淅颯步履紛至沓來,水牢外登時魚貫湧出十數衙役,每人手中高掣火炬,瞬睒照徹了此間的黑暗,一切無所遁形。
領頭衙役俯瞰著落網之人,刀削斧刻般的剛毅面容,一派得意的嘲笑,「神風小賊,看來你也不過如此,那個大人說你能順利闖到第三關,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在第一關捉住了,看來大人是多慮了,哈哈哈……」
黑衣人連忙從及膝水中爬起,一手扯下面罩,憨厚的臉龐抬首迎上眾衙役,慌亂間連連擺手,「不是的,我不是什麼神風,是有人托我穿這衣服來這裡,說是會給我錢,大哥,你要是認識她,就幫我問下他什麼時候給錢。」
眾衙役滿臉的喜色登時僵住,焰光將諸人面目照得變幻無端。
瞻眺著水牢外的風起雲湧,隱身暗處的我,逕自幸災樂禍地竊笑。
開玩笑,明知道水牢機關重重,誰會那麼傻以身犯險啊。
我身披黑色斗篷,優哉游哉地坐在遠處的樹上,十指纖纖如玉,各牽一根細若髮絲的夜光線,在夜色中蔓延無盡,卻無法以肉眼窺見分毫。
而夜光線的另一端,分別以一隻昆蟲牽引,這些昆蟲喜陰濕鑽洞,能自動遊走於水牢各處,為我探查水龍珠的蹤影,自是再好不過。
眼見十根夜光線均無異樣,我了然無趣地撇撇嘴,再三確定水牢並無水龍珠,遂撒手撤下夜光線,身形一展,向西側廂房超塵逐電而去。
衙門後院的西側院落,為知府家眷的居所,現下掌燈四起,遊廊中家丁丫鬟三三兩兩行過,橙黃的暖光氤氳中,分毫浸染不入別處的肅穆。
我由窗中翻入廂房,裡間的知府小妾乍見不速之客,立張櫻桃小口,卻還未及出聲,便被我一記乾淨利落的手刀擊在頸後,昏厥不省人事。
我將風韻猶存的女子置於軟榻上,推窗而觀,恰可目見不遠處的七香閣。
冷清的星光孤寂映夜,一座陰暗閣樓掩映於幽林中,門前古老木階上苔痕斑駁,柱上油漆剝落,斷壁殘垣,歷歷在目,閣中亦是蛛網橫掛,塵泥滿地,一陣陣陰寒風嘯,拂得殘破窗紙宛若蝶翼飛舞,灰塵洋灑瀰漫。
閣樓周圍枝葉扶疏,雜草叢生,依稀可以瞧見人影幢幢,隱伏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