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半跪俯首,卷睫長掩玲瓏眼,「正是。」
眼見他漸逼漸近,我登時驚惶不自勝,直想往後退卻,然而雙臂卻被兩人牢牢鉗制,不容我動彈分毫,一顆心亦隨著他的趨近,懸到了嗓子眼!
一股淡淡檀香撲鼻而來,深黑如墨的錦袍直直垂落眼前,他已近在咫尺!
不敢直視那邪魅面孔,我慌亂間深深垂首,胸間灼痛令我不堪顰眉。
但聞魅惑磁性的嗓音從上方瀉下,流不盡弱水三千,「在哪裡發現他的?」
「石牢外。」
「敢來聖天教,膽子可不小,讓我看看什麼樣子。」
還未待反應,忽覺頭上束縛盡去,黑色面罩與帛帽竟被他一齊扯掉,一頭如綢似緞的秀髮隨之柔柔傾落下來,我霎時間驚駭若死!
我當即將頭埋得更低,臉隱入三千髮絲間,因不勝這份恐慌而不住地喘息,櫻唇緊咬不語,凝盯著白石地上的紋理脈絡,冷汗不絕於臉。
親眼目睹了被他折磨的人死在眼前,我已對他恐懼至極,他真真太過可怕。
一隻柔膩溫潤的手,輕柔地,然而不容置疑地,捏住我藏於發中的下頜!
我當下駭極成惶,面孔在瞬間煞白如灰!
完了!躲不掉了!
那手上不動聲色地傳來一股力道,霸道而強悍無倫,欲要抬起我的頭。
臨此危勢,我仍執拗地低低埋首,心間惶恐愈盛,然那力道分毫不予我拒絕之機,硬生生地將我的臉從發間抬起,逐漸映入月光之下……
急切喘息之間,視線隨之順著那華美黑袍一寸一寸地上移,在觸及那如玉笑靨的前一瞬,我認命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的臉落入他的審視之中!
下一刻,捻住我下頷的玉手一凝,所有動靜戛然而止!
時空,在此刻化為靜止!
廣場上寂若死灰,仿似斂去了萬物生息一般,剎那間竟化作鬼門絕域!
迎著那流轉不定的眸光,我靜默仰頭閉眼,青絲繚繞雪頸,已是汗透重衣。
夜風習習入懷,吹拂得人心惶惶,徹骨的幽寒直傾滿身。
僵凝了足有半盞茶時分,對面終於裊裊飄來如疑似惑的笑語,「是你?!」
此時目無所見的我並不知,身側紅裳斜窺我的眸底,私藏著濃烈如火的怨怒。
不顧眾人的驚異,蘇游影長袖迎風一晃,從押解我的兩人手中奪過我雙手,一把扣住我的皓腕,我即覺渾身一輕,頓時離地而起!
驚疑間睜眼四顧,正映入眾人驚愕相覷的面恐,以及,近在咫尺的邪魅俊顏!
此時此刻,蘇游影正一手抓著我兩隻手腕,將我整個人凌空提起!
我雙手被提在頭頂,痛得纖眉絞成一團,憤目瞠視淺笑的男子,先前的恐慌驚亂,瞬間被無窮無盡的惱怒取而代之,化為挫骨揚灰的怒吼——
「混蛋!放我下來!」
同樣的怒吼,同樣的情景,唯一不同的,只是上次的提腳換作了提手。
他左手高舉,若彗汜畫塗般束著我的雙手,右手輕撫著自己光潤的下巴,審視我的鳳眸不甚愜意笑謔,「這樣才對嘛,這才像原來的你。」
我咧牙咧嘴地瞪視著他,胸口痛不可抑,奮力扭動身子,只想從他霸道的禁錮下掙脫出來,但他的束縛卻有如鋼鐵鉗制,不能撼動分毫。
在他面前,我處處落於下風,感覺自己就如一個小動物一樣被他隨意玩弄。
此情此景之中,紅裳仍畢恭畢敬地磬折伏地,「教主,這個人……」
她語意未盡,蘇游影已翩立於前,自袖中伸出白璧的右手,飛揚入鬢修眉焰,「這人我要了,把解藥給我,再帶著他們一起退下。」
聲中如含奇妙的金玉之音,說不出的悠揚悅耳,自有一種奪魂攝魄之力。
紅裳暗自貝齒咬菱唇,顯是極為不甘,終是將一隻羊脂琉璃小瓶雙手奉上。
目睹紅裳含怨忍怒的神情,一旁深跪的夜煌緘口不言,冷硬的眸中閃爍不定。
蘇游影拿過小瓶,隨即提攜著我悠然而去,就此消隱在眾生驚目中。
雖然島上遍佈弟子,天城上除卻邊沿有弟子嚴守,城內卻是杳無人手,是以眼下環顧萬千高樓,徒見一片空茫死寂,渾無半分人息。
一路之上,蘇游影閒庭信步,舉如鴻毛地拎著我,亦不時以另一手撩撥,或輕捏我的臉頰,或以指戳弄我,樂此不疲,其意態實與挑逗寵物無二!
我恨得皓齒咯咯直響,眼見他又戳來食指,立刻惡狠狠地張口咬住!
這一舉全無徵兆,他當即駐足怔住,注視我的目間不免驚愕。
我但咬指含嗔怒視,只覺齒間那一根溫軟瑩如玉髓,令人尺頰生香。
我看你還能亂動!
晷漏,他斂了怔忡之容,左腕一翻,將我正對拎於他面前,右手食指仍被我咬在齒間,卻以中指指側勾住我的下頜,微微抬起我的臉。
一時之間,兩人咫尺相對,若即若離,幾可聞彼此間的心跳。
他含笑凝對著我,清風翦翦繞俊面,雙唇微啟,冰齒映淡唇,那薔薇花瓣似的唇中,輕輕吐出一縷溫氣,飄飄蕩蕩地,撲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渾身一僵,瞬時魂飛天外、魄散九霄,一陣酥麻從腳跟直襲頭頂!
那溫息中所蘊淡淡檀香,攜夾萬種風流,平生魅惑無窮,直要將人淹沒其中。
他悠然笑視我失魂落魄之態,天然一段邪魅畫韻,悉堆眼角眉梢,薄唇開合間,若花瓣慵舞生情,「小丫頭,沒想到你這麼熱情呢……」
在那幾可摧枯拉朽的魅惑下,我但覺骨頭酥麻,魂飄神蕩,若非被他拎在半空,恐怕早已膝軟癱地,卻仍竭力鎮定心神,怒火不減反盛,怫然不悅地直瞪著他,口中始終不懈,卻不敢多用一分力,生怕不慎將其指咬破。
千萬別誤會我心疼他,我是怕咬出血了會被自己嘗到,我才不想喝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