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來我都在幻幽界悠閒度過,經常被滄瀾拉著四處遊覽,而每次我都提心吊膽,一門心思繚繞在脫身之計上,卻又唯恐被他識破。在他身邊我自是無從逃脫,便是他不在時,卻也有十個侍女寸步不離地跟隨,我始終未尋到機會潛逃,今日妖毒已驅除完畢,便意味著婚期在即,卻越發讓我六神無主。
我雙手枕腦躺在海貝床上,輾轉反側難眠,心底漸生波瀾洶湧的煩躁。
方才由侍女為我更衣沐浴,已著了一襲淡紫氤染的流縈醉花衣,青絲以翠綾編織玲瓏側三環,簪入五枚藍色絨花,如同發間妝以飄絮,瞧來清婉可人,遍身垂系的純白絲絛,便生生將窈窕的纖姿,勾勒得如燕似蝶。
我正沉浸在滿腔鬱悶中,卻被門外倏然竄入的聲音嚇了一跳,「見過大祭司。」
我不由心下暗忖,不知祭司前來所為何事,這兩日來她遇見我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為何會在此刻登門拜訪?
「開門,我奉殿下之命,來帶她去殿下的宮殿。」
隨著此音落定,冰藍琉璃門已被兩名侍女推開,從中飄來一道纖影,銀白魚尾若星河搖蕩,瀲灩的幻彩飄灑在姽嫿面容上,映得蛾眉宛若新月玉照一般,藍發翠眸驚鴻宛然,鷺頸鶯唇勝仙子,整個人便似由畫中步出一般。
她飄定在海貝床邊,低眸俯視著我,「我奉殿下之命來帶你走。」
拋卻縈繞心頭的疑慮,我悠然坐起身來,付之湛如一笑,「遵命。」
我亦步亦趨地緊隨大祭司而出,門前侍奉的侍女本欲隨行而來,但在大祭司的威儀壓迫之下,只得悻悻作罷,任我獨自隨鮫人祭司離去。
直至行至無人院落,我方在海貝連綴的橋上頓足,直視前方纖姿曼妙,淡然微笑躍於唇瓣,「祭司姐姐,現在可以說了吧,要帶我去哪裡?」
她翩妍回過身來,翠波潺蕩的眸中,化起驚異的片影,「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負袖揚眉,雙足微開,無須刻意,但憑這洒然一站,胸納玄黃的氣質自生,笑與清波隨,「妖王若是找我,必會親自前來,不會派人來。」
她眸中流波一閃,清婉華雅的淡笑,便在雪白玉顏上裊裊融開,一時間竟似千花齊綻,令遍地明珠失光,水緞似的藍發揚波,灑盡了千載驚鴻色。
「人類的小丫頭,你果然很不簡單,難怪殿下對你那般不同。」
「能得祭司姐姐誇獎,不勝榮幸。」
「既然知道我騙你,為什麼還要跟我出來?」
「因為我知道姐姐是好人,不會加害於我,只是不知姐姐要帶我去哪裡。」
她眸底泛起點點流華,唇瓣笑韻柔淡,「帶你離開這裡。」
心下劃過一線驚色,我凝著面前的傾世容華,眸中藏不住地閃過萬斛憂慮,「可我是給幻幽界帶來不祥的人,你為什麼還要幫我?」
「我並非為幫你,我一心只為幻幽界著想,雖然你會給幻幽界帶來災難,但只要你不留在這裡,自然也無法對幻幽界不利。」
「可若是妖王發現了,你會不會受罰?」
「不勞你擔心,我是大祭司,不會被輕易懲罰,更何況殿下仁厚。」
我莞爾,淡去了一腔愁緒,「謝謝你。」
「你不用謝我,只要你保證回人界後,再也不要回來。」
「當然,我對這裡避之不及。」
「那麼,不送了。」
她手中法杖朝我立處一點,腳下立現一道法陣,週身倏忽湧起耀眼銀光,瞬間化作滔天漩渦,繞身疾速旋舞,萬落瓊宮逐漸在眼前稀釋了痕跡。
再次甦醒之際,自己已然身在海邊,海天交接處,一道紅芒陡然亮起,將蒼茫東海照得一片章灼,一輪旭日正自海平線上緩緩升起。
我心神一陣恍惚,幻幽界的三日白駒過隙成空白,如同一場來去如風的夢。
滄瀾,對不起,我不能留下來,以後還是不要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