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讓慕容清先回聽雪閣,待我買了衣服再回去,他卻執意要與我同來,我無奈之下,便只得與他一齊在市集遊逛,挑選合身的衣物。
在一家衣店中挑了幾件袍子,自己在裡間換上了一件,隨即挑簾而出,望向店中靜候的慕容清,淡淡莞爾,「三哥,我換好了。」
他回身望來,只見我裡著窄袖藍衫,外著單肩廣袖白色斜袍,衣擺自腰下側分敞開,隱現天藍錦褲,右肩飾有數片粽葉大的白羽,藍緞將青絲高束馬尾,腰以帛帶緊束,腳著羽絨藍靴,頸腰處斜系幾縷綾帶,一派輕逸颯爽。
此番白羽袍衫,較欺霜賽雪的白袍,少了幾分儒雅士氣,更添幾分飄逸俠韻。
店中的老闆娘亦是驚異不已,在一旁讚不絕口,「姑娘,你穿上這衣服,比男人好看千百倍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的人。」
慕容清笑了開來,恰如飛櫻之清美,「四妹,你當真是又俊又美。」
我尷尬地付諸一笑,匆匆付了銀兩,提了一包衣物,便與慕容清一同而去。
行於瘦西湖畔之時,我下意識地向二十四橋望去,不由微微一愕。
只見石橋之上,有一少女亭亭玉立橋欄邊,鬢髮如雲,花容嬌顏,羅裳錦衣,正流波盼顧橋上路人,一雙水眸翦翦動人,輾轉出期盼焦憂之光。
兩名佩劍的黑衣男子靜守在她身側,神情凝肅,似曾相識。
我腦中迷霧層生,那不是昨夜遇見的女孩麼?她在這裡幹什麼?
甫一目見她手中捧著的白色斗篷,我登時茅塞頓開——難道說她在等我?!
慕容清頓在我身畔,側目顧盼我的眸色中蓄滿迷惑,「怎麼了?」
我搖頭拋開煩悶思緒,並不理會橋上少女,逕自向聽雪閣而去,卻在閣外見到了朱瀟,他眸如皓月,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橋上少女。
頓時瞭然於心,我露出一絲惡作劇似的巧笑,立刻拉住慕容清,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貓著腰趨近朱瀟,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邊。
舉目眺望橋上少女,我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真是奇怪呢,她在等誰呢?」
朱瀟仍未回神,鬼使神差地喃喃,「是啊,她等誰呢?」
「她長得真可愛,要是能娶來做老婆就好了。」
「是啊,要是能……」
恍然驚覺之下,他一眼斜睨過來,不免微微一驚,「你怎麼在這裡?」
我翩立湖畔柳下,左手負於身後,右手輕轉著折扇,盡顯儒雅不羈之風,「你說我怎麼在這裡?你可是盯著人家看了好久了哦!」
他作勢一咳,一個指釘敲在我頭上,「來了還不快進去,今天的課有你受的!」
在慕容清的淺笑中,我撇嘴摸著腦袋,悻悻地隨之步入聽雪閣後院。
一日慘絕人寰的摧殘,待到月至中天,我已折磨得不成人形,累趴在了案上。
白修一把將我拽起,明亮雙瞳神采奕奕,笑得眉飛色舞,「別半死不活的,你今天表現不錯,我現在就帶你去好好享受,解解乏。」
我如同霜打的茄子,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道,「又去哪裡啊?」
「逍遙堂。」
慕容清立時變了臉色,我卻是不明所以,「那是什麼地方?」
「揚州城最好的澡堂,只要你在那裡泡上一泡,保準你精神百倍!」
這一句著實驚醒了我,當下抱住一旁的桃花樹,猛然搖頭不止,「我不去!」
白修玉扇輕抵下顎,將我從上到下掃視一遍,目間不免狐疑,「怎麼還沒泡你就來精神了?都是大男人,你怕什麼!」
可問題是,我壓根就不是男人!怎麼能和男人一起洗澡?!
我守口如瓶,四腳章魚似的死死抱著樹幹,任是他如何拉扯,都無濟於事。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慕容清及時插了進來,青色水袖在夜色中揚起一道流波,輕輕地,然而不容置疑地,從白修手中緩緩抽出我的柔荑。
慕容清直面白修的疑惑,笑融了滿城月光,「二哥,四弟說今天下午練的琴譜他還有點不明白,想晚上請教我,所以不能陪二哥去了。」
白修輕哦一聲,眉間頗有幾分遺憾,「既然這樣,那只能我和大哥去了。」
眼見二人聯袂而去,我終於輕舒一口氣,「好險。」
慕容清收回目送二人的視線,眼波靜靜地落在我面容上,依是那抹如煙似水的清笑,「我說過會好好照顧你,就一定會做到。」
我淺淺道了謝,逕自折回自己屋中,燃了一盞燈燭,細細研讀棋譜。
幸好唐朝只是繁體字,我能認識十之八/九,只是寫起來有些生疏。
較之湖月居的清新寡淡,聽雪閣卻是軟玉溫香,屋內佈置雅致香軟,紗幔飄揚,床榻更是綿軟香暖,雖是舒適了不少,卻遠不及自家安心。
時光悄然流逝,我秉燭夜讀,渾不知那二人何時歸來,又何時睡下。
然而不堪一擊的意志,終究抵不過瞌睡蟲摧枯拉朽的侵蝕,不知不覺間,我已順理成章地趴倒在木桌上,陷入沉眠之中。
一道青影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一疊棉絨錦被,望向案上酣夢中的少女。
一聲悵然幽歎在唇際徘徊不盡,慕容清落足無聲,輕輕將少女抱至床上,又謹慎蓋好錦衾,燃了一爐安神的龍腦香,熄滅燭火,方才闔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