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眸回視,微挑纖長細眉,「還不知道倒霉的是誰呢!」
朱瀟顰眉蹙頞,似要上前應付,卻被白修不動聲色地拉住,搖首示意不要插手,慕容清亦殊無異色,靜觀其變,盈滿春水的眼眸中婉轉不定。
在諸人驚異目光中,我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趨近錢三爺,兩指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盯住他的面孔瞧個不休,當下只作糊塗,一臉茫然。
錢三爺被我盯得發毛,甩了甩暗紅錦袖,「卑賤的貧民,離本大爺遠點!」
我置若罔聞,探出瑩潤的纖纖玉指,無限迷茫地,扯了下他臃腫的臉龐。
這一奇怪舉動,躍入光天化日之下,引得滿場人目瞪口呆!
錢三爺怯意剛生,羞惱又起,驚得連退三步,圓目怒瞪,「你幹什麼?!」
他窘迫驚慌之狀,猶似遭人調戲的黃花閨女,極為滑稽可笑。
我霎時恍然大悟,立刻退居一步,恭謹地長身一揖,在雪狐面具中幽幽道,「實在對不住,小生眼神不好,之前沒看清大人的樣子,所以想仔細目睹大人的風采,以便日後牢記於心,若有冒犯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他雙手背在身後,不屑地嗤之以鼻,「無知小輩,現在看清了?!」
「方纔隔得太遠,遠看您就像一團漿糊,近看又似月球表面,以為大人您戴了豬皮面具才是這個樣子,原來是小生弄錯了,真是抱歉!」
一言既出,大出眾人所料,隨之傳來的,便是滿座開懷的哄笑。
錢三爺先是一驚,幡然醒悟之下,立時驚怒了一張幅員遼闊的胖臉!
朱瀟輕輕搖頭,笑得無奈釋然,白修卻是以扇掩口,樂不可支,慕容清本若一江氤氳生煙的春水,此刻淡然一笑,就如那撥雲見日的一瞬。
我依然畢恭畢敬地垂首,一本正經道,「其實這也不能怪小生,因為大人您實在長得抱歉,真是神似那深海裡的鰻魚,雖然您沒有鰻魚那麼苗條,小生知道這並非大人的錯,可是您隨便出來嚇人,就是您的不對了!」
錢三爺臉上橫肉抖動,手顫如風中枯荷梗,以致杯酒泛出圈圈漣漪,鼓鼓的大肚恰似氣球般,在暗紅錦衣下起伏,隱約可見暴漲的怒潮。
我轉而抬眸一視,情不自禁地驚歎,「噢,大人!您也有貌美如花的時候呢,現在的樣子,就如同,那在綻放在清水裡的——豆腐花!」
眾人哄笑更盛,幾乎震響了整座聽雪閣,先前凝滯的氣氛轉瞬蕩為寒煙。
這番接二連三的激怒,讓錢三爺的面孔由白轉紅,由紅轉紫,繼而由紫轉黑,可謂是變幻無窮,陰晴不定,直追那天邊虛無縹緲的浮雲。
五個家丁手忙腳亂,替他擦汗按摩不停,試圖緩解他鼎盛的怒意。
錢三爺青面凝盯我少頃,忽神色一凜,右手猛力一甩,手中玉杯勢如破竹,恰如碧色流光乍現,逕直飛襲耳來,周圍隨之驚起一片吸氣聲。
我手勢急翻,展扇擋住撞來的玉杯,轉手一攤,穩穩將其托在折扇之上。
「多謝大人贈酒的好意,可惜在下滴酒不沾,無福消受。」
翻轉折扇,運手如風,玉杯登時脫手而出,在空中跟斗連作,以迅雷之勢飛向客席,平穩落於一方矮案之上,滴酒未灑,酒水清瑩瀲灩。
錢三爺面色稍霽,顫手直指向我,極度諷刺地深沉詭笑,「無恥小兒,你自己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還敢奚落本大爺,有本事把面具摘了!」
悠然回首顧盼,天藍緞帶與如夜青絲齊飛,我揚眉輕笑,「若是大人您真想看我的樣子,那我便依大人就是,只是大人可別嚇壞了。」
「我倒要看看,你長得是什麼鬼樣子!」
萬眾矚目中,我探手徐徐伸向臉龐,天藍雲袖流水般劃過半空,在高台上落出一抹黯淡的流影,雪白的陶瓷假面,隨之緩緩褪了下來……
皎潔清澈的絕美面容,逐漸落入芸芸眾生的眼中,輾轉出無限驚艷……
由閣頂瀉入的天光中,映出那如煙似黛的眉,若星如水的眼,細潤如雪的肌膚,一點素色的櫻唇,淡靜如鏡花水月,飄渺如月下煙雲。
一片如水靜謐中,萬千怔愣的視線,無一列外地定格在美動天下的容顏上,揚州三傑已是難以置信地怔住,眸底有掩飾不住的驚歎往外流瀉。
錢三爺未斂的笑意,瞬息僵凝在了臉上,隨即泛起了薄薄的紅霞。
左手持扇負於身後,右手旋玩著雪狐面具,我含笑走近錢三爺,「不好意思,嚇到大人了,不過大人可不要想不開哦,其實您也很偉大的。」
面對他的怔然不解,我瞇眼一笑,「沒有了您,誰能襯托世界的美麗呢?!」
此言一出,瞬間打破了滿場沉寂,周圍又是一陣歡快的爆笑。
錢三爺眼中閃過剎那間的怔忡,隨即收斂窘色,長袖霍然一甩,一抹冷笑自厚唇上漾開,言語間是擋不住的輕蔑,「不過就只有一副好皮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多的是,上來了卻不敢展示,真讓人看笑話!」
無可奈何地一歎,我將折扇與面具輕置於作畫的矮案上,施施然轉身回笑,優雅風度畢露無遺,「實不相瞞,我尚有一技在身,本不願輕易示人,以免多生是非,但如今大人如此要求,我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三傑微微一怔,目光凝定在我身上,驚喜期待之色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