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六榕寺,總務處的師父給馬天行安排了一個小房間。大半年來他都是睡木沙發,或者用木板一拼,現在終於有個床了;但是,他寧願回到大半年前,那時心裡還有希望,而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已破滅!
忙完一天的活後,馬天行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時覺得右邊的脅骨處比前陣子更加痛了,就起來去找師父求助。來到老和尚的禪房時,裡面開著燈,他在門口叫了聲「師父」。
「徒兒,進來吧。」
馬天行進去跪下,說道:「師父,來打擾你老人家了。」
「徒兒,你有事可以隨時來找為師。」
「師父,我右邊脅骨處比前些日子更加痛了,痛的位置游移不定,好像有什麼東西扯著似的,而且最近胃部也隱隱作痛。」
「徒兒,這是脅間神經痛。右脅是肝膽反射區,表明病在肝膽。五行相生相剋,木生火,火生土,而木又克土,五行之中,肝屬木,脾屬土,你性情偏激,肝陽上亢,加上近半年來情志不舒,以致肝氣鬱結,肝火熾盛;而肝火盛則脾土焦,脾土焦則食後胃滯漲、納差,納差則不能運養五臟六腑、筋骨氣血,繼而氣虛血弱,疾病由生。」
「師父,那要怎麼治療?而且,為什麼我的頭髮會在一夜之間變白了?」
「人一身氣血流通則康強,而氣滯則血阻,血阻則結毒,結毒則為癤為瘰,為癌為瘤,百病無不先由氣滯。現在你氣鬱於內,肝必先傷。治療之法,在於化除得訣,而化除之訣有兩種:一、尋其根源,其根在心,心空則一切自化;二、以藥石、按摩助其化除。至於一夜發白,那是因為你思慮悲傷過度,精神盡耗,心死如灰,頭髮自然乾枯發白。」
「師父,怎麼樣才能心空?」
「欲要心空,先須攝心;欲求攝心,當須化除貪嗔癡三毒;欲化除三毒,須先學心戒;欲學心戒,先求開慧;欲求開慧,先求得定;欲求得定,先學靜坐。」
「師父,要怎麼樣靜坐?」
「靜坐是息心法,心息則神安,神安則氣足,氣足則血旺。血氣流暢,則有病可以去病,不足可以補充,已足可以增長。所以,現在病可去,未來病可防。另外,心息則神明,神明則料事益遠,遇亂不驚,見境不惑;而且,大智大慧、大機大用,亦由此開啟。」
「師父,怎樣才能息心?」
「無慾無求心自歇!」
「師父,無慾無求太難了,怎麼能做得到?」
「無慾無求是不容易,你只須時時刻刻觀照起心動念、舉止言行是否合於五戒十善,一有不善,即時掃除,久而久之則能因戒生定,因定顯慧,有慧心自空。」
「師父,這個好像也不容易啊,起心動念都要觀照,想想也很難做到。」
「那好,為師傳你一個更為簡單的法門,單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做事時念,吃飯時念,睡覺時也念,晝夜六時,念茲在茲,念念不忘。」
「師父,這個簡單一點,那我就念佛號。」
「徒兒,不要以為簡單,若是有口無心,不會有效果,務必要唸唸專精至誠。」
「師父,怎麼樣才能專精至誠?」
「口念『阿彌陀』,耳聽『阿彌陀』,心念『阿彌陀』,茶裡是它,飯裡是它,一草一木是它,一磚一瓦是它,萬事萬物皆是它。如此久久純熟,自然專精至誠,繼而念而無念,則戒在此中矣,定在此中矣,慧在此中矣。徒兒,佛家有藥名『阿伽陀』,此藥由三味組成,一戒、二定、三慧,以精進為火候,服後能普去身心疾病,長生不死。」
「師父,服了這個藥還能長生不死?」
「徒兒,你是指我們的這個身體吧?此身是由地水火風四大和合而成,是有為法。世間一切事物,呈現無常之相,有積聚必然有銷散,有崇高必然有墜落,有合會必然有別離,有生必然有死。」
「那怎麼又叫作『不死藥』呢?」
「生老病死是相,是現象。萬事萬物皆有生住異滅,即產生、維持、變異、消失,但其本質卻是既不生,亦不滅。《心經》有雲,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徒兒,此番道理,非言語所能闡明,亦非你現時所能瞭解。」
「師父,要怎麼樣才能瞭解?又為什麼言語不能闡明?」
「世間言語有其局限性,無法將事物表達明晰,譬如天生盲人,任你千般形容,萬般描畫,你亦無法令其得知太陽之光究竟如何。佛學道理更是如此,須具真修實證後方能明瞭。」
「原來是這樣,那我要誠心念佛了。」「對了,師父,念佛法門能治療自己的病,但是,他人有病怎麼辦?有辦法幫他治嗎?」
「可勸其向善念佛,但若其不信佛法,則須服藥。戒定慧是無形無質的阿伽陀藥,亦可藉此而煉成有形有質的阿伽陀藥。得服此藥,亦能眾疾普去。」
「哦?師父,可以告訴我這個有形有質的阿伽陀藥要怎麼煉嗎?」
「可佈置一個藥師琉璃光如來的壇場,即掛其畫像,或擺設其佛像,每日以香、花、燈、水、果、茶、食、寶、珠、衣供奉,隨力而辦,並對畫像發『於諸病苦,為作良醫』之大誓願,然後準備一個小空瓶,並於一百日內專精至誠地念『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每起念時雙手於胸前結藥師琉璃光如來手印,念畢於頭頂將手印散開。平常做事時無法結手印,但須念念不忘。這樣念滿一百萬遍,則空瓶中自然會生出一粒藥丸,這就是阿伽陀藥。若藥丸不生,那是因為不夠至誠,須從頭再修一百日,直至藥生。此藥成後,不論何病,服之皆除;而且,取藥之後,藥丸又生,取之不盡。徒兒,看清楚了,手印是這般結法。」
「師父,太好了,你有這個藥嗎?可不可以給我一顆?」
「徒兒,佛門弟子應當自己精進修行,怎可依賴他人?不能作自己的良醫,又如何能作他人的良醫?」
「師父,我很難受,你先給我一顆吧!然後我自己再煉,可以嗎?」
「藥在你心裡,無須向他人索求!病由心生,其根源是貪嗔癡三毒,若此三毒不化除,身體康強又有何用?身死之後不免又入輪迴。徒兒,法門都傳給你了,好好修去吧!」
「是,師父。」
馬天行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按師父所傳的法門開始念「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剛開始的一會兒還念得挺好,但很快各種思想雜念就紛飛而至,嘴巴在念,但心裡卻想起了妻子,或者這一句未念完又想到了兒子,好不容易把念頭集中回來,但一下子又想到與宋青玉在一起時的片段,念著念著又昏昏欲睡;而且,在朦朦朧朧之中,很小的時候在老家燒火煮飯的情景也從腦海裡跑了出來,好像看電影一樣,這情景平時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就這樣,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馬天行的嘴巴與念頭又開始角力。有時候嘴巴能拉住念頭,但更多的是念頭就似脫韁的野馬,越想去拉它跑得越遠,不拉它反倒有時候還自己跑回來了。接下來兩天的拉力賽,情況沒有絲毫好轉,依然是制服不了念頭。年十四晚上睡覺時,他突然想起了右脅,奇怪了,居然不痛了!他高興得不得了,趕緊爬起來去找師父。來到師父的禪房門口時,他還沒開口就聽到師父說道:「徒兒,口念佛號、耳聽佛號、心念佛號就對了,雜念來了不要管,它自己會走的,你想留它還留不住呢,好好念去吧!」
「知道了,師父。」
夜裡有佛號,不再是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