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情緣 第1卷 第15回  僧廬聽雨
    回到倉庫,馬天行打開燈,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煤車雜物。突然,他又似乎看到了宋青玉穿著白裙子推著單車跟自己和一班工友說笑的情景,他清醒一下,哪有半個人影?依然是既黑且冷!可愛的人兒不在了,小妹妹啊,為何你也是這般命苦?你在他方還好嗎?可有馬騎?如果沒有,那你就托夢告訴馬大哥吧,馬大哥給你燒一隻,馬背上寫上「馬天行」,無論你身在何處,馬大哥都願意去陪你。你如此純真善良,該是到天上去了吧!要是沒能到天上,馬大哥明天去找錢師父和柴師父給你超度。對,馬大哥明天一早就去。想著要為宋青玉做點事,他心裡也就沒那麼難過,勉強睡了一覺。

    正月十一,陰,有風!

    馬天行一早起來就往六榕寺趕,錢師父一見他就說:「老馬,昨天不夠意思了,不但小仙女沒見著,走了也不打聲招呼。還有,你之前有好多天沒來了,老實交待,跑哪兒去偷懶了?」

    「錢師父,我妹妹走了。」

    錢師父沒留意馬天行的神情,又問道:「新年都還沒過完,去哪兒了?」

    馬天行心中痛苦,實在不忍心說宋青玉已經離開人世了,就很艱難地說:「去了遠方。」

    「老馬,她回來了一定要帶她過來,這麼可愛的小仙女,見到她就開心。記得了,要不你老哥我就不把你當朋友了!」

    錢師父這麼說,馬天行也只好說聲「好的」。

    「對了,老馬,今天你不用去上班嗎?」

    「不用。」

    「那剛好,魯師父昨晚還問你到哪兒去了,齋堂的李師父有事休息幾天,你來了正好頂檔。」

    「好吧。」

    「老馬,怎麼今天沒什麼精神的?幹嘛了?」

    「沒什麼。」

    「那就好,齋堂裡的幾位師父肯定可盼望你出現了。」

    馬天行來到齋堂,埋頭幹活。有得忙,時間還好過些。

    午飯後,天色更是昏暗。師父們各自回禪房,信眾們也都離開了,整個寺廟冷冷清清!馬天行無處可去,只能留在齋堂裡找活幹,把廚房收拾乾淨,再把餐桌多擦了兩道,這時外面開始下雨。到四點來鐘,齋堂的師父們回來準備晚膳,然後又忙到八點多鐘。

    「老馬,雨這麼大,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李師父過幾天才回來,你睡他的床吧。」原來錢師父來了。

    「好的。」

    馬天行隨錢師父來到一間禪房,裡面擺滿了床,七八個師父共一間。打過招呼後,有的繼續閒聊,有的看書,也有一兩個打坐。錢師父又跟他聊了幾句,但見他不太想說話,只好說聲「晚安」,然後回自己的禪房了。

    這時,雨更大了,還開始夾雜電閃雷鳴。往年的這個時節,即使有雨也不會這麼大,看來天時也變了。

    十一點左右,師父們關燈睡覺。馬天行靠坐在床頭,一動不動,腦海裡儘是昔日的情景……

    「嘿,小馬,過兩天就過年了,放假了吧?」

    「放了,我剛回到廣州。怎麼樣,好久沒見了,出來吃個飯、聊聊天?」

    「我也正想約你,你這一陣子找到女朋友沒有?」

    「還沒有啊,有什麼好介紹?」

    「我公司來了個女孩子,又漂亮又溫柔,很多帥哥追她,她一個也沒看上。不對,不是沒看上,而是她壓根兒就沒瞧別人。怎麼樣,給你介紹一下,有信心嗎?」

    「好,你約她,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閨秀!」

    「行,暫定明天中午十二點,五羊新城那間綠茵閣西餐廳,就在我公司過馬路對面不遠,知道在哪兒吧?」

    「知道,一言為定!」

    第二天中午,走進綠茵閣時,看到老謝對面坐著一個女孩。女孩一身白衣服,戴頂紅帽子,長髮披肩,臉頰清秀,俏麗絕俗!經介紹,女孩叫白素雅,很文靜,不愛說話,但雙眸看著自己,眼波如澗水泉流般清澈,一下子與心田相連相通,遠勝世間任何言語!飯後約去逛街,一路上她也是不怎麼吱聲,自己說啥她都說「嗯」。兩三點鐘時開始下雨,就邀請她到家裡坐坐,她點點頭,跟著來了。到家裡後也是不說話,問個啥都點頭,只能讓她玩會兒電腦,要不然她覺得悶的話就會要走,那自己可捨不得了。晚上又是一塊兒吃的飯,然後把她送回家。初次約會就是這樣簡單,很自然。

    後來結婚了,談起這次約會,就問她:「老謝不是說你不跟男的約會嗎?怎麼那天又去了?」

    「當然要去啦,那天不是放假了嗎?反正一個人在宿舍也不知道吃啥,有人請吃飯,不去那不是傻子?」

    「就這樣?」

    「對呀!」

    「那你怎麼又跟我到家裡來了?不是第一眼就把我盯上了吧?」

    「就你那模樣?我是閒著沒地方去,等你請吃晚飯呢!」

    「我這模樣咋了?配你不起嗎?」

    「差遠了!」

    「那不是可委屈你了?」

    「那你以為?要不是我來打救你的話,估計現在還打光棍呢!」

    「得了,娶了你不知道有多後悔,簡直把腸子都悔青了!有那麼多小妹妹在那兒排隊等著,太可惜了;而且,她們知道我結婚了,沒得機會了,一個個形單隻影,傷心斷腸,我實在不忍心看到她們,太可憐了!」

    「做夢吧你就,有小妹妹等你?還傷心斷腸!有人要你已經是燒高香了!」

    「我還用得著燒高香?開什麼玩笑!要不是給你先得手了,說不定現在娶了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小妹妹。那不得了了,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哎喲,美得你不行了!是一笑嚇人城、再笑嚇人國吧?要不是我把你撿了,你就望穿秋水地等那個……那個誰呀?……對了,那個『無鹽』妹妹就有你的份!」

    ……

    「老公,好像我們倆都沒怎麼談過戀愛就嫁給你了,太虧了!」

    「怎麼沒談?不是談得好好的?」

    「談啥呀!頭一年的年初二還勉強帶別人去白鵝潭看了回煙花,還說以後每年都去,結果呢?全沒下文了!」

    「過年不是要回去看父母嗎?能有什麼辦法?」

    「這個算了!還有,每次帶別人去吃飯都是大排檔,要麼就是小餐館,西餐廳也不去一下?」

    「怎麼沒去?不是去了很多回嗎?」

    「得了,就那幾回,掰著手指頭也數得出來!」

    「西餐廳那些破玩意有啥好吃的!小飯館經濟實惠,味道又好,不是吃得更爽嗎?」

    「能一樣嗎?別人西餐廳多有情調!」

    「行!我今天晚上買根蠟燭回來,搞個燭光晚餐,怎麼樣?」

    「一點意思也沒有!都你這樣,西餐廳全關門了!」

    「那我們今天晚上去一回,行了吧?要不要再給你整束花呀?」

    「那還差不多!還有……」

    「還有?還有啥呀?」

    「還有,結婚前你都沒向我求過婚。」

    「求婚?怎麼求啊?」

    「你沒看到電視上怎麼求的嗎?」

    「那是電視,又不是真的,我當時不是跟你說『我們結婚吧』,然後就結了,不是嗎?」

    「這是求婚嗎?」

    「不是嗎?那要怎麼求?」

    「你要說『求求你嫁給我』。」

    「那還不簡單,我現在補求婚。老婆,嫁給我吧!你看,我還單膝跪下了,跟電視上一模一樣。」

    「你都沒有禮物,一點誠意也沒有!」

    「還要啥禮物啊?整個家都是你的了,這還不夠嗎?」

    「我不管,沒有禮物就沒誠意!」

    「那好,你給點錢我去買。」

    「那不行,我這裡是有進沒出的!」

    「那行,小雅同志,等下出去的時候,我在路上撿一個十卡拉的鑽戒送你怎麼樣?」

    「真的?那我不是要說聲可大的『謝謝』了?」

    「那當然,十卡拉的,你以為隨便能撿得到嗎?」

    ……

    「爸爸,你淋到雨沒有?外面下大雨了!」

    「爸爸在宿舍裡,沒淋到。」

    「噢,這樣子,那你在宿舍裡看得到『喜羊羊』嗎?」

    「看得到,你在看『喜羊羊』嗎?在跟誰看啊?」

    「跟媽咪。」

    ……

    「老黃叔叔,是馬大哥酒癮犯了,要到你這裡來騙酒喝,他說要是你怪我們沒帶拜年禮物的話,就把我送給你當女兒,這個算盤打得不錯吧?」

    「那你的意思怎麼樣啊,小可愛?」

    「他是我大哥,做妹妹的要聽話唄!」

    「只是聽話,那你是不願意了?」

    「老黃叔叔,要是有個紅包的話,呵呵……」

    ……

    到凌晨時分,雨停了,風也停了,水滴從屋簷口嘀嗒嘀嗒地滴下來,滴進馬天行逐漸空白的心裡……慢慢地,他雖然睜著雙眼,但已不再看見眼前的黑夜……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這首《虞美人·聽雨》是宋人蔣捷自己一生的寫照,當其時,他何曾想過此詞亦是為八百年後的某個人而寫?

    古往今來,天地之風月,是同是異?人生之情懷,是異是同?若言風月無古今,情懷理應一般深。前人曾聽僧廬雨,廬雨豈辨後前人!

    ……

    「老馬,老馬,你怎麼了?」

    「沒……沒啥。」馬天行回過神來,已是早上,師父們正在收拾床被,鄰床的趙師父滿臉驚訝地看著他。

    「你的頭髮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會?……」

    「我的頭髮怎麼了?」

    「你自己看看。」

    馬天行拿個鏡子照照,鏡中人兩鬢已露星星之白,容顏衰老!他愣在那裡,驚慄、痛苦、心死、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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