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慕言……你怎麼樣，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這麼傻啊，我是你的敵人，不是嗎？」
惜音聽到她吐血的聲音，心痛得牙都顫抖了起來，心中恨意冉冉不斷的升了上來，雖然不知道是誰設計得如此精準，要將她們母子一網打盡，但隱約間，她的腦海裡已經有了人選了，除了她，還會有誰。
慕言聽到惜音的話，原本白皙的臉蛋因為血跡而變得紅潤起來，但那是一種令人覺得害怕的緋紅。
她的胸脯頂在惜音的背上，盡量不傷到自己的肚子，縱然剛才替惜音擋箭，她也是用自己的背擋的，因為下意識的，她希望可以保住這個孩子。
——腿間的羊水不斷的溢了出來，濕透了整個衣襟，慕言的眼神漸漸的開始渙散了起來，喘息間，便覺得沒有辦法再吸入新鮮的空氣。
每輕輕的呼吸一下，便覺得胸腔裡的五臟六腑痛得她本身的筋脈都要勒斷自己，這種比袖箭刺入骨頭裡還要痛十倍。
知道底下的惜音只是受了幾隻袖箭的傷，雖然嚴重，但不至於至命，慕言輕顫著長指，輕輕的撥了撥早已經濕透的長髮。
「敵人嗎？可是我為什麼卻一直覺得內疚，覺得對不起你，原本就是我任性，不是嗎？」
「欠你的，我都還給你了，都還給你了。」
說完，慕言便覺得自己的的身體愈發的輕，再也沒有力氣跪在地上，而是漸漸的整個都壓在了惜音的背上，惜音咬牙強撐著，轉頭看向另一邊的夏景道。
「夏景，你醒一醒，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夏景。」
「娘娘——」
聽到惜音憔急的呼喚，原本昏過去的夏景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淚眼迷離間，夏景只覺得自己的心間有一種從未出現過的輕鬆感。
——他，終究是沒有背叛娘娘的。
他為娘娘而死，一切的謠言便不攻自破，他也覺得對得起娘娘，對得起自己了，如此一來，也就不會再帶著內疚和驚恐過著每一天了。
「夏景，你們好好的撐一會，太醫他們馬上就到了。」
惜音的喉嚨酸澀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字都哽咽得難以溢出，轉頭吃力的望向夏景的時候，卻見夏景整個人都再也沒有一絲的血色，而且連瞳孔也在漸漸的渙散。
惜音心中劇急，但卻沒有辦法，因為她自己的身體也受了好幾處箭傷，此刻根本沒有任何力氣再動彈一分。
那條散步著味道的小蛇聞到了血腥的味道，迅速的朝她們這邊撲過來，惜音一見頓時胸中大怒，隨手從地上撿起一隻袖箭朝那條小蛇射了出去。
如果不是因為它散步那種似毒非毒的東西，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原本惜音打算命人喚皇奶娘帶孩子出來的……
一念之差，卻讓如此多的人陷入了生死的棋局。
「娘娘……」夏景吃力的眨了一下眼睛，垂下的腦袋沒有力氣抬起來，任憑鮮紅的血從自己的嘴裡倒著溢向鼻子裡、額頭……「娘娘，對不起，夏景當初不該沒有和娘娘把話說清楚，就離開了娘娘，但是……夏景沒有真正的背叛娘娘，慕言是我的堂妹，我不照顧她，誰照顧她呢。」
「她其實是一個很善良的好女孩，只不過太過於單純和天真才會這樣的，她並沒有想要去害任何人，在宮裡我瞭解她，也知道她的一切，請娘娘不要怪罪慕言，原諒她的過錯。」
惜音痛苦的搖頭，聽著夏景的話，慕言也一樣痛苦悔不當初，腦海裡浮現出當初自己在深山裡跟著師父們修煉的情景，如果是那樣，也許會幸福很多吧。
夏景垂著腦袋，氣息有進但卻沒有出，惜音大急，轉頭對身上的夏景和慕言尖叫道。
「夏景……慕言……慕言……你們一定要撐住，我們都要撐住，我們都不會有危險的，都撐住啊，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們什麼，我也從來沒有恨過你們什麼，慕言，好好的活著……」
夏景和慕言聽到惜音的話，唇角情不自禁的瀰漫出離開前的淒涼笑意，想聽這句話，真的很久很久了，等得真的很累。
不過，
臨死前如果能得到惜音的原諒，一切也就值得了。
「太醫……太醫……太醫……」
痛苦而不斷往外迸血的惜音轉頭望向殿門口，痛苦萬分的哭著狂喊了起來，此情此景她沒有辦法再告訴自己要堅強，她只想躲起來，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都不要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慕言苦苦的笑了起來，抬頭感覺著夏景越來越無力的身體和他愈發虛弱的呼吸，心間的痛楚不斷的襲來，也就在這一剎那間，她終於明白，原來那所謂的一見終情，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慕歌……」
聲音輕得似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夏景終於聽到了她的聲音，吃力的睜開眼睛，但眼睛裡全是血水，他根本沒有辦法看得清楚，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嘴裡也全是血。
而正在這時候，殿外的侍衛與太醫一行人也聽到了惜音淒厲而虛弱的叫喚，心中大驚間猛的朝殿中奔了進來。
——大醫與侍衛們趕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眼前這觸目驚心與令人驚恐的一幕，整座大殿都沾滿了殷紅的鮮血，如河流一般流淌在殿中央，顏色是那樣的艷紅、那樣的讓人痛苦。
禁衛開始全部湧進殿內，開始檢查整個大殿的機關，赫然發現這裡面竟然多了許多早就已經設計好，只需要設定時間就可以自動發射出去的袖箭筒。
趙太醫與副醫驚恐的上前想要為他們處理傷口，卻膽顫驚心的發現，眼前的情景比他想像中的要更加的令人無法接受。
趴在最上面的夏景背上就像是刺蝟一樣，密密麻麻的插滿了深深淺淺的袖箭，而慕言因為本身身子就虛弱，再加上受了重傷，也一樣奄奄一息。
侍衛們立即將夏景和慕言小心翼翼的抬了出來，驚恐間發現惜音的身上也有好幾隻袖箭，但比他們卻要好得多，秋楓和迎春尖叫一聲，哭著撲了過來將惜音扶著的時候，皇奶娘亦是哭著朝睿宸撲去。
——好在將睿宸抱起來的時候，發現小睿宸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只是閉著眼睛沒有任何的反應，惜音強忍著身上的疼痛，轉頭對趙太醫道。
「馬上救慕言和夏景，叫人檢查太子的身體，那角落裡的蛇身上有刺鼻的味道，有問題。」
趙太醫雖然震驚於眼前發生的一切，但也知道此刻越是驚慌，就越是不能解決問題，所以站在血泊中，他握緊出汗的拳頭，開始有條不紊的指揮了起來。
因為大家都受傷太深，所以根本就不敢把他們隨便移動，只不過稍微的移開了一些，地上鋪滿了軟墊，讓他們趴在軟墊上。
趙太醫與林太醫一個照顧慕言和夏景，一個檢查太子的身體，然而趙太醫卻發現，夏景和慕言身上的傷實在是太多也太嚴重，失血過多的她們，根本沒有辦法再活下去的。
林太醫檢查好太子的身體後，立即開了藥方開始準備煎藥。
「太醫，他們怎麼樣。」
簾子後面，惜音身上的血衣也被剪了下來，封住穴位後，便開始為惜音做拔箭的準備，惜音卻沒有辦法顧及自己的傷情，只是憔急的望著簾子外面的她們。
「娘娘，奴婢要為您拔箭了。」
宮裡唯一的女太醫戀柔在惜音的身後輕聲說著，惜音點了點頭，戀柔便小心翼翼的開始擦拭惜音的身體，並為傷口準備消毒。
「娘娘——」
趙太醫轉身對惜音施了一禮，臉色蒼白間卻也更顯蒼老，每每面對生命要逝去的時候，趙太醫便覺得自己真的很無奈，因為他沒有能力將這些生命救活。
「娘娘，慕娘娘和夏公公傷得太深，最少也有二十支箭，全部刺入骨內，而且他們身上的血也差不多流盡了，恕臣根本沒有辦法救活他們。」
「卡卡……」
惜音痛苦的聽著他們的話，隨即便猛的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麼東西被抽離了出去，那種錐心刺骨的痛襲來時，惜音的身子猛的往後一仰，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來。
戀柔雖然嚇得臉色煞白，手也微微的有些顫抖，但惜音卻只是調整了自己的呼吸，喘息著轉頭對戀柔怒聲道。
「快點拔掉！」
戀柔抬頭觸上惜音那血紅的恨眸時，心間驚得差點沒有站穩摔了下去，然而在一剎那間，戀柔也終於明白，為何皇后娘娘竟有如此大的能耐，成就一切功名。
於是再也沒有其它的顧忌，低頭迅速又狠心的開始處理惜音的各種傷口。
一隻一隻的袖箭拔出來的時候，惜音再也沒有讓自己叫出聲來，但相同的疼痛在不斷的重複的時候，惜音的大腦也漸漸的昏沉了起來。
「不好了，慕娘娘的羊水破了，孩子怕是要出世了，這可如何是好，如今慕娘娘身受重傷，怕是根本沒有力氣生孩子啊？」
聽到趙太醫身邊的醫女突然間驚恐的聲音，原本就要昏迷過去的惜音猛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直視著簾子外面的情景。
雖然很是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但惜音卻是知道，慕言恐怕沒有辦法再撐過二十分鐘，想要再用力把孩子生下來，那是不可能的。
慌亂間，惜音覺得自己真的很對不起慕言和夏景，如果連慕言的孩子都保不住，那她也妄為這後宮之主，邊國之母啊。
轉頭見戀柔正緊張的處理自己的傷口，對其它的事情一概視而不見的時候，惜音讚賞的點了點頭，有些嚴厲的對戀柔說道。
「我的傷口還要處理多久。」
「馬上就好。」
戀柔低頭不斷的清洗著惜音身後最後一處箭口，因為沒有酒精，而且事情來得突然，根本沒有帶上好的藥過來，所以直接用酒代替來消毒，清洗的時候，只覺得有刀子在剜自己的肉一般，痛得人一陣一陣的眼前漆黑，但惜音強迫自己，不能昏過去，絕對不能昏過去。
慕言和夏景還在等著她，還在等著她啊——
當藥敷在惜音的身體，紗布纏繞著的時候，惜音再也沒有辦法躺在這裡一秒鐘，便咬牙吃力的想要坐起來，戀柔原本想要阻止惜音的舉動，但也知道事情出得太突然，於是一把按住惜音請求道。
「娘娘，讓奴婢去搬把椅子過來，抬著娘娘過去好嗎？」
惜音立即點頭，太過於用力，有可能會崩掉傷口，如此一來對自己更加的不利，只要能過去看一眼夏景和慕言，什麼方法都可以，眨眼間，戀柔便命侍衛搬過來一把大椅子，隨後小福子便抱著惜音坐到了椅子上，侍衛們便抬著惜音往夏景的方向走去。
——椅子放下來的時候，惜音便聞到了人參的淡香。
心卻在剎那間無比的悲涼了起來，究竟已經損傷到了什麼地步，竟然要用千年人參來吊命。
慕言的額頭滿是汗珠，見到惜音過來，夏景和慕言同時睜開了眼睛，見惜音的身上也滲出好多的鮮血，但所幸沒有太大的傷害，她們同時點頭笑了笑。
「你們一定要撐住。」
惜音不知道，趙太醫已經放棄了為他們治療，因為就算是大羅神仙，哪怕是江湖神醫歐陽明月，也沒有辦法將他們救活的。
慕言虛弱的笑了笑，突然間轉頭對夏景滿是哀傷的說道。
「對不起，保護不了我們的……」
「娘娘——」
夏景突然間打斷了慕言的話，慕言溫柔的望著夏景，眼睛裡此刻溢出來的，便是她曾經看歐陽烈楓的眼神，惜音心間震驚，但也覺得欣慰，如果他們能生出真的感情，也不枉在一起這麼久。
「娘娘，救救這個孩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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