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西的唯一的姐姐叫張廣蓉,雖是守寡卻才二十一歲。當初大越王爺主婚,十四歲的她冒充當朝公主嫁到天朝為七王妃。說是王妃,實是王妾,有時甚至連宮女都不如呢。這個七王爺貪財、好色而又勢力眼,他上有十數位王妃,張廣蓉雖是公主,奈何來自邊遠小國,而且嫁妝太薄,一開始就不被七王爺看得起。加上她的姿色稍遜,七王爺對她更是不屑一顧,新婚頭幾日寵幸一兩回也不過是蜻蜓點水一般,過後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以後鬼影都未再見一個。八王等兄弟謀反事敗遭俘被押往京城永世不可能再回到封地,而且走時每人只留了一個王妃陪伴左右,張廣蓉排位最後因而才得已返鄉歸親。
張廣蓉回鄉之後,其父張丞相幾次打探可有官宦人家的適齡男兒,將她好好打發了,不是這長就是那短,因而一直難遂人願。這位廣蓉女守寡在家,很是循規蹈矩,恪守婦德,每日足不出戶,幫父母操持管理家業,體恤家丁使女,因而甚得人緣。
這一日她見屢屢惹事的小弟張廣西用小轎抬進一個人來,不是她好事,她是壓根就不想管這些齷齪之事。父親發話說既是轎子抬進來的必是女子無疑,讓她去觀察一番,如若差不多就讓廣西他們拜了花堂算了,難得他這次喜歡了女人一回。
張廣蓉有父命難違,在幾個丫環使女簇擁下悄悄踮到兄弟的房間,用手指把窗戶紙捅了眼小孔,往裡一瞅:呀!幾乎沒讓她嚇個半死,這人不是別人,乃是天朝大帥潘大將軍。
當時潘又安平反王,攻克鳳凰城,男屬女眷全部押集在一起。潘將軍騎高頭大白馬,耀武揚威站在場子正中,她無意中瞅了一眼,只這一眼便如釘子般鉗入她的心底,一日都未曾忘卻的。她所以記住此人,一不是為來日報仇,二非是想有朝一日覷機和此人找些瓜葛,她當時只是想:潘將軍氣宇軒昂,像貌俊美,而且又武功蓋世,倘若此生若得此男為夫,方不愧來世一場。她並非朝秦暮楚、水性洋花,只不過想想罷了,她有自知之明,別說她是寡婦,而且遠隔千山萬水,人家是叱吒風雲的大將軍,她即便貴為相府之女,也是殘花敗柳了,此生再見一次那位俊俏後生都是奢望,其它更是無從談起。不知是天遂人願,抑或是機緣巧合,那位潘小將軍竟鬼使神差地被她的小弟用轎子抬到他們家中。
驚喜過後,張廣蓉才想起後怕:潘將軍什麼人物,天朝大元帥呀!醋打哪兒酸,鹽從哪兒鹹,這位爺是怎麼來到此地的?她兄弟又是如何把人家當男娼給抬進府院的?張廣蓉頓覺事關重大,弄不好會讓她全家受連累,誅連九族的可能也不是沒有。有鑒於此,她本應報告父親,轉念一想,父親這人私心太重,獨斷專行不說,還飛揚跋扈,平時大越王都不放在他眼裡的,萬一為了一己之私,或是殺人滅口,或是嫁禍於人,壞了這小將軍的性命,豈不是因她而起。這樣一想,她決定暫時不傳揚出去,先觀察一下情形再說,而且看樣子那位潘小官也不會就壞了她弟弟性命的。
張廣西為了招待他的心上人,令人擺了一大桌子珍羞美饌。小太監也是餓極了,好幾日沒見過葷腥,就是粗米淡飯都不能果腹。因而是來者不拒,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張廣西見小太監吃得高興,以為他想通了,在一旁攛弄道:
「兄弟快吃,咱們盡早上床安歇了。」
小太監吃得滿嘴流油道:「不急不急,天還早呢!」
「你說不急,我這兒都火上房了呢!」張廣西道。
「閻王爺催命不催食,你總得讓我把這頓飯吃下去呀!再說你們獄中的伙食狗都不吃,這幾天我的損失太大。你可別急啊,我吃飽了才好有精神陪你聊天說話呀!」
「也是也是,」張廣西諾諾連聲道,「你慢慢吃,不夠了或是少鹽缺醋你儘管說話。」
「你看那些人站在門口虎視耽耽的我如何吃得下?」小太監朝門外努了努嘴。
張廣西站起來朝外喊道:「所有的崗哨全他媽的撤了,所有人都給我滾得遠遠的。誰要是壞了我和我兄弟的興致,當心我扒了誰的皮!」
小太監其實是邊吃邊想法子,制服這個小混蛋自然不在話下,關鍵是他自己如何出去?辦法還未想好,那邊又催他上床哩!小太監一怒之下,把這幾日所受的窩囊氣一骨腦兒統統撒在張監獄長的身上。只見他挺身而起,滿面怒容,張廣西再要看時,剛才還是溫溫綿綿的小白臉怎麼轉瞬成了傾盆血口的大灰狼?小張大懼,驚呼道:
「兄弟你是?」
「媽的,誰是你的兄弟?小子給我瞅準了,我是你爺爺的爺爺!」小太監終於現了原形。
「爺爺的爺爺饒命!」張廣西此時已經顧不得什麼叫體面了。
小太監上前一把,未待他喊出第二聲,便捏住他的脖子切齒罵道:
「他媽的,老子大老遠地來走趟親戚,看看丈人丈母,卻遇到你們這伙攔路強賊,搶錢的搶錢,劫色的劫色,有你們這麼待客的嗎?我問你這小雜種,男人都和男人做那事去了,留下女人做啥使?」
「爺爺,小、小子再也、不敢了……」張廣西被捏得兩頰通紅,眼睛珠子都快崩出來了。
「也好,」小太監說,「你想舒服我就讓你好好舒服一回,你整日不想好事,今天老子也要看看你的毛有多長?」
小太監說罷,老鷹拎小雞一般,把個可憐兮兮的張小公子提溜起來扔到一根柱子前,喝道:
「脫了褲子!」
「脫褲子?!莫非是兄弟你改主意了?」張廣西驚懼中忽然透出一絲喜悅。
「改你媽!」小太監斥道,「老子是要用你的褲腰帶一用。」
「你拿去就是,不就一條褲帶嗎?」小張倒是很大方。
衙內少爺褲帶一抽,褲子也裸了下來,那一串連葫蘆帶棒槌剎時間暴露無遺,小太監順手一劃拉,揶揄道:
「東西倒還貨真價實,就是他媽的不走正道!」
「你不配合,怎麼不知我就不走正道?」小張心猶未甘,嘴噘得老高。
「算啦,不和你囉嗦,跟你這種人也說不清楚!」
「自己不懂,還說別人不懂哩。」張廣西小聲嘟嚷道。
小太監不理,不由分說他用張廣西的腰帶勾住他的脖子,然後把他掛到那根柱子上。這下好,上不去下不來,樣子像上吊,呲牙咧嘴的又喊不出來,不過一時半會也不至於要命的。
小太監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耽擱,吃也吃飽了,喝也喝足了,他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如何趕快離開這家大院。他知道半夜三更的,出正門肯定有人攔擋,翻牆越脊又不是他的強項,正一愁莫展之際,忽見外面人影一閃。小太監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借月光一看是個女人站在他面前,小太監低聲問:
「你是何人?」
「潘將軍,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少不更事的兄弟計較了,我幫你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就是。」女子戰驚驚的說。
「潘將軍!」小太監吃了一驚,問,「你是誰,焉何知道我姓潘?」
「將軍大名,天下無有不知。此處不是說話之地,我幫你打開後門,你快快走吧!」女子道。
張廣蓉頭前帶路,小太監緊隨其後,片刻便到了相府後門。後門看門人不耐煩的從窗口伸出半拉腦袋,瞇縫著雙眼問道:
「誰呀?半夜三更的,去哪兒啊?」
「葉頭,我是張廣蓉,送這少年回家。」女子說。
「啊,原來是小姐呀!我這就起床給你們開門去。」
叫葉頭的看門人說罷點亮油燈,提上褲子出來開門,他剛把門鎖打開,無意間回頭一瞅,不巧燈光正好照在小太監的臉上,那人頓時怪叫一聲,燈籠扔到地下,撒腿就往屋裡跑,邊跑邊喊:
「快來人哪,快來抓奸細呀!天朝大帥潘又安闖進府裡來了啊!」
小太監想殺人,奈何手裡沒有家什,而且那人比兔子跑得還快,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竄出幾條人影,為首一個道:
「潘郎快走,我來斷後!」
小太監一見是南橋楓葉帶人來了,心下稍安。張廣蓉拉開後門,催促道:
「將軍快走!」
如果是南橋和那兩位大內高手,運起輕功,一步就是丈八遠,這陣早就沒影兒了。小太監是馬上將軍,不諳步行,跑步比賽非他所長,又是黑燈瞎火的,未跑幾步已是汗流津津。他們四人跑出約兩三里遠近,丞相府中的追兵馬隊已近。情急之下,眼看快到了老黃家的小院,幾人順勢鑽進小屋躲藏起來。
千不該萬不該,他們不該跑到黃冠果的小木屋,附近無遮攔,一棵樹都沒有,周圍又無險可拒,丞相府人多,大隊人馬不一會兒便將小木屋圍了個水洩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