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牛兄大名如雷貫耳,原來是你呀!」小太監說罷,翻身離座而起,大踏步走將過來。
牛二這一驚非同小可,猶如剛出雪地猛又進了澡塘子,瞬間冷熱兩重天。如果不是耳熱心跳他還真以為是在做夢哩,牛二由滿心驚慌變為滿腹狐疑,小聲問道:
「你是誰?」
「我是他們的頭啊?怎麼,兄弟你看不像?」小太監玩世不恭的笑問。
牛二敢說不信?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一個堂堂兵馬大元帥竟和他這個街頭小潑皮兄弟相稱,莫非是風水輪流轉,今日好運到我家了?剛才他還想打腫臉充胖子冒當一回英雄,這會兒則是重新伏倒在地,帶著哭聲顫抖著聲兒叫道:
「大哥饒恕小弟一回,下回再也不敢了!」
牛二也只好順桿爬了,他說不敢也只是這麼一說,至於具體是什麼意思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不敢什麼?」小太監一邊解捆在牛二身上的繩索,一邊大度的說,「既然你我兄弟一回,我老婆就是你嫂嫂,小叔子和嫂子,開水和麵包餃子,有什麼不好說的?來呀,雪兒們,快過來見見你們這位小叔子。」
尹天雪幾個雖然不情願,但又拗不過丈夫的面子,再說她們也知道這是丈夫一向辦事的作風,他不論做何事就是與眾不同,不知他這回罐子裡賣的是什麼藥?先依了他再說,幾位走近,道一聲萬福,笑道:
「叔叔辛苦了!」
牛二又一次驚呆了眼睛,如果說剛才是吃驚,這下卻是如雷轟頂,不由心下納悶:怪不得天下有如此好看的娘們,搞了半天原來是騷擾了人家大帥的老婆啊!真他媽出怪事了,他不殺我,反過來卻和我套關係做朋友,看來牛二的牌子算是打出去了,真是人橫了鬼都怕,沒見朝中的要員都讓咱牛二三分哩!牛二又要跪地磕頭,被小太監一把拉住,道:
「自家兄弟不必這麼客氣。」說罷又吩咐一聲下去,「上酒上菜,我要和牛兄弟兩個好好喝一場!」
言未乾,突然上來四五個大漢,添火的添火,執鍘的執鍘。牛五不禁又是一身冷汗,心頭一涼,暗忖人心真是難測,原來是先甜後苦,這不狗頭鍘也掀起來了,小油鍋也燒開了,他的小命頃刻間也該結束了。
接著又過來幾個廚師,狗頭鍘切肉,油鍋裡炸丸子,一時三刻便湊起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牛二樂了:剛才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好意待客,咱還說人家的壞話,是人嗎?
趁小太監和牛二在這裡飲酒的當兒,咱抽空兒趕緊說說胡芬仙的事兒。
小太監和胡芬仙成親之後便帶領人馬回朝中去了,胡員外此時志得意滿、躊躇滿志,攫有百萬身家,又得乘龍快婿,此生足矣!自此之後他關門閉戶,不經商、不開業,就守著這份家業安心度日了。人心都是無底洞,多少是個夠?胡老兒口袋裡的銅板盡可以供他四五代人的吃喝了,還要怎樣?胡太公嚴令家人:不許對人宣揚是皇親國戚,活人低姿態。不許趾高氣揚,蔑視街鄰,平等善待大家。不許恃強凌弱,多做善事,扶助窮人。胡老兒本人,時常做些善舉義舉,架橋鋪路,資助孝子賢孫,辦了數家義學,免費為窮人子弟就讀。逢災年,也廣開粥棚濟助逃荒災民什麼的,還偶去山中寺院進香,捐款修繕廟堂等等。
這一日清晨,老胡頭夜晚和老伴乘酒興做了些不尷不尬的事兒,這陣尚未恢復過來,正想藉機睡會懶覺呢,突聽門丁報告:門口有具死屍。
老胡一聽便如驚雷轟頂,人命關天這還了得,是什麼人死在他家門口?別沒事再攤些事,招來些不必要的官司,老胡匆忙穿衣出門去看。
大門外已聚集了不少看客,除了他的家人另有不少街坊。有人吵吵著最好去報官,有人喊著先請醫生看看有救沒救,熙熙攘攘,不亦樂乎。老胡撥開眾人,一眼就瞅見一個壯漢,好像是習武的,腰裡還橫掛著一把劍,正四腳拉岔地仰面躺在地面上,雙目緊閉,面如黃紙,動也不動,只是口中尚有些許白色的分泌物往外溢出。胡老兒大著膽兒用手背靠近鼻孔一試,竟還有一絲氣息,他急忙回身朝家人叫道:
「這人還有些氣息,是死是活先救人要緊。過來幾個先把他抬到家中將息,胡安打發人快去請郎中前來救治!」
壯漢竟奇跡般地死而復生了,開始他並不言語,甚至都不知道給東家道謝一聲,彷彿老胡一家救他都是應該的。他除了每天吃飯睡覺,就是到後院裡練劍習武。這樣大約過了半年天氣,他突然開口說話。他說他叫高橋正二,家住東洋倭國,後因生意上的事來到粵地。這次是海上遇到狂風,船翻人亡,他隻身游泳上岸,腹內空空加上疾病交加,他不幸昏倒在胡員外家門口。
高橋說,他想娶小姐胡芬仙為妻。他帶小姐回倭國,眼下手頭無錢,第二年一准把聘禮送來,而且還是雙份的。
胡老兒老大的不悅,心說這人太沒道理,救命之恩就不說了,反過來還想謀算人家的閨女。又一想,倭國乃是蠻夷之地,多不通禮性,與這號人講什麼道理。也不說破,就直接了當地說:
「你命也保住了,身體也復原了,給你十兩銀子做路費,請你即刻離開我家。」
老胡說罷,立馬令人將高橋趕出家門。
當夜便有家丁急報:小姐不見了!
這還了得?小姐不僅是他的女兒,而且是欽差大臣兵馬大帥的老婆,皇封二品誥命夫人。倘若是女婿有天找上門來問媳婦哪裡去了,他如何交待?
老胡不敢怠慢,急命全家出動四處尋找,並上報總兵府衙官府人等。各級官員知道胡小姐是誰家的夫人,哪個敢不賣命。然而七八天過去了,竟是蹤影皆無。胡員外無奈之下,決定進京找女婿說話,讓他再去想辦法。
京城之大不是老胡所能想像得到的,儘管他有錢,有錢在這兒是派不上用場的。最終皇宮算是是找到了,午朝門也打聽確切了,但是他進不去。不但不讓進,多逗留一會兒都不行。他乞求守宮的武士說:
「兵爺,泥猴泥猴(你好),我要找潘又安、潘欽差、潘大人,我是他親戚,有要事相告得啦。」他用粵調加北方話說。
武士不屑,道:「呸,瞧你這酸模樣,潘公公潘大人潘元帥也是你這號人找得的?去去去,再囉嗦就把你抓起來了!等潘元帥回朝定你個冒認官親,不把你打入死牢都算是便宜的呢!」
老胡宮門前找不到潘又安,他就貓在午朝殿前等,早晚他會來上朝,不怕他不從眼前過?他的轎子一到,他就伏地喊冤枉,女婿官再大,還能不認老丈人?
然而等了幾天之後,他卻一直都沒見女婿的轎子過來。老胡徹底沒轍了,他決定二天找個官大的喊冤,他是女婿的上司或者同僚,該不會不管他的事吧!
老胡頭攔轎喊冤,果真讓他攔住了一乘大轎,轎主人非是別人正是當朝宰相王書貴。王相本想令人亂棒打開這個不識好歹的老東西,突然他聽了一句潘又安如何等情。王丞相這些年最感興趣的就是「潘又安」仨字了,不是這仨字的主人干擾,他怕是登龍位乘龍輦坐北朝南山呼萬歲大赦天下有些年頭了。老狐狸終究沒有鬥過小狐狸,老謀深算沒算過小謀淺算,真他媽日頭西出乾坤倒轉了。老王聽是和潘又安有關,也不問青紅皂白,立即喝住轎子,撩起轎簾朝匍匐於地的胡老兒念道:
「老人家快快起來,你先去近處館驛住下,待老夫下朝之後再來斷你和潘又安的官司如何?」
胡老頭尚未回言便被幾個如狼似虎的護衛架起來扔出人牆,半晌老胡才回過味來,朝轎子大喊:
「青天大老爺呀,我可是來尋親的,不是和女婿打官司來的!」
奈何轎已去遠,鑼聲噪雜,人聲鼎沸,王老丞相在轎中如何能聽到他單薄而又拗口的粵語。熟知內情的人悄悄告訴他,方才和他說話的正是當朝丞相王大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