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小太監乘著酒興,環顧四周說:
「兄弟們,今夜月色皎潔,不如我們一起到後院演練一番,順便我也給風達兄弟指點一下拳路。」
眾人沒有不允的道理,不花錢白看戲,傻瓜才不送這個空頭人情呢,遂齊聲叫好。
前文書講過,後院場子很大,當初老怪攛弄杜家人在修這個莊院時可能早有預謀,想把這兒搞成個小小的演兵場。機關算盡,最後卻事與願違,鳩佔了鵲巢,反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士兵聽說大帥要在這兒連夜習武授徒哩,頓時喜笑顏開,奔走相告。
華世雄見場面頗大,怕武術洩露,悄悄暗囑道:
「大哥,隨便舞弄兩下罷了,別使出真章,萬一你的絕技被人偷偷學去,咱豈不吃了大虧。」
小太監笑道:「老華子,都說你神機妙算,這回可是偏差了十萬八千里呢。等這次我和倭人比武過招之後,我就找人把如何對付倭賊的武術編成書、畫成圖像分發給所有的士兵,人手一份,讓他們好好學去,這也叫以倭之道治倭之身嘛!」
華世雄低頭沉思了一會,恍然大悟道:「大哥英明,小弟一時愚鈍,總按老章程想事,差點犯了大錯。」
「你沒錯,我師父當年教我時也曾不止一次囑咐我,此功萬不可輕易外傳的,否則丟了看家的本事你的對手以後就越來越多了。如今情況不同,此時非彼時,現在必須傾全力對付倭賊,舉國一致對外。對內則要同心同德,我這點家底自然也就要無償地奉獻出來了。」
華世雄說:「哥哥說的有理,不知哥哥的功叫什麼名?」
「立地太歲童子功!」小太監不假思索,便肯定的報了個名兒。
「童子功?」華世雄不由張大了嘴巴。
小太監急忙說:「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華世雄伸長脖子側過頭來很感興趣的等小太監的下文。
「算了,不給你說了。」小太監欲言又止。
「為什麼?」華世雄有些沮喪。
「你沒娶媳婦,還是個童男子哩,別把你教壞了。」小太監欲言又止。
「嗨,哥哥把我當傻瓜了,我雖然沒結婚,啥事不知道啊?」華世雄不服氣的嚷道。
「你知道也沒用,那叫紙上談兵。」小太監揶揄道。
胡三看著這倆人抬得熱鬧,也湊過來說:「你倆吵什麼呀,臉紅脖子粗的?」
華世雄很冤屈地說:「哥哥說他練得是童子功,有媳婦的人怎能練童子功?我不信他又不告訴我,還說我沒娶媳婦不能亂打聽,胡三哥你給咱評評理。」
沒等胡三開口,小太監解釋說:「我說我練得是童子功,老華子不信,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他一個沒娶媳婦的小伙子,咱無法對他說清楚,又不敢說清楚,咱不能害人是不是?可他又非問不可,三弟你說我這不是兩難嗎?」
胡三此時再看小太監,哪裡像是三軍大帥?而且還經歷過無數次的大戰惡戰,現在看來簡直天真得就跟個普通小頑童沒有什麼區別,不由暗自歎道:
「老天爺即便是給了人同樣的機會,看你怎樣把握了?太監哥哥不光是運氣好哇!」胡三也不說破,故意打岔道:
「你們倆一個叫我三哥,一個叫我三弟,我在這兒排行可是老二哩!剛磕的頭你們就忘了?」
小太監道:「叫順嘴了,一時半會不好改。」
華世雄不依,嚷嚷道:「人家說東你說西,老胡你真拐得好!人家說城門樓子,你偏說老和尚頭長了個猴子。你叫大哥說,他的秘訣到底是個啥?」
小太監拗不過,俯在胡三的耳朵上小聲嘀咕道:
「我的法子是隱忍不發,要不然怎能對付了你這麼多的嫂子,你說老華子他一個光棍漢能懂這些活兒嗎?」
胡三聽罷哈哈大笑,華世雄果真仍舊是一頭霧水,埋怨道:
「不和你們說了,啥叫隱忍不發?你們不說,我問別人去。」
哥幾個說說笑笑到了後院。
小太監脫了長袍,一身短打扮,收拾緊稱利落了,一貓腰,用了個跨馬蹲襠步,站在場地中央,叫道:
「大老黑(小太監臨時給黑風達起的外號),把你的兩把斧頭拿出來,你放心使勁照著我的頭砍!」
黑風達為難地左右瞅瞅說:「大哥,我和你無冤無仇的,你還好心收了我當兄弟,我咋好意思砍你?」
「讓你砍你就砍,壞了我一根髮絲兒,都是你的本事,不會找你麻煩的。」小太監正色道。
「哥,那我就砍了。」
「砍吧!動作放快點。」
黑風達照著小太監連砍三斧,人影兒都沒砍到,自己還差點沒有閃了腰。小太監示意黑風達再砍,黑風達又砍了幾斧,仍然找不著人,反倒自己累得呼呼端粗氣。小太監換了個姿勢,說:
「算了,別費勁了,留些力氣。現在我不動,你要是搬得我動一下,也算你贏。」
黑風達扔下斧頭搓搓手,笑嘻嘻地說:「大哥你太小看我了,武功上我不行,力氣咱可有的是,搬不動你我就……」
小太監打斷說:「先別急著賭咒發誓,幹完活了再說話。」
黑風達也不含糊,往那兒一站,他的個頭足比小太監高出半截身子,身子又粗壯魁梧,一個分兩個不好說,分一個半是綽綽有餘的。黑風達彎下腰,雙手往懷裡一摟,就抱住了小太監的細腰,說了句「大哥你站穩了啊?」然後一聲「嘿——起!」小太監紋絲未動,黑風達自己倒落了個仰巴叉。黑風達不好意思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土紅著臉說:
「師父,我算徹底服你了。算你瘦瘦小小、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卻有這麼大的氣力?」
「早就說好的,叫哥不叫師父。」小太監安慰道,「大老黑,這不是我的力氣大,而是我多年練成的功夫,」
小太監又把剛才的動作分解開給黑風達講了一遍,然後指給所有圍觀的士兵說:
「大家記好了,照我說的樣子回去好好練,這就是咱們大家吃飯的家當,誰練的好我提拔他當千夫長、百夫長。」
眼看擂期已到,王友符這邊動了些老本,這回他才認真地佈置了一個像樣的擂台。
辦擂台能賺錢,這樣的買賣誰不幹?他是地方官,封疆大吏,本有一筆不菲的餉銀,俸祿兩千擔。吃是夠吃了,維持基本生活是沒什麼問題,別說他一家人,就是養活個百八十人都沒問題。關鍵是還有別的開銷,等到告老還鄉之年,他要籌備一大筆銀子。在甘肅臨洮老家蓋房子,修院落,廳台樓閣,花園亭榭,沒有幾百萬兩銀子哪兒能行?當官不撈一筆錢,天下誰人肯做官?他早就主意拿定,不像他老爹那樣,當清官。當清官有什麼用,官聲再好頂屁用!他要創一筆家業,子子孫孫享用不盡。當皇上的打了天下是為了傳給兒子孫子,他這一級官吏不為兒孫謀點基業,死了都沒有人記得你。所以,王友符一直以來都在錢上打主意,和倭人打交道也是為了賺錢。老怪說日後讓他去倭國任職,他才不去呢!他生於斯長於斯,那兒也不去。
掙錢不能幹指頭蘸鹽,該花的錢還得花。王刺史命人搭了個大戲台,檯子上面均鋪了七八寸厚的木板。說好的是手打腳踢,一根釘子都不許帶的。場地上因為不再搞騎射之類的勾當,空出來的地方正好留作觀眾席位。入場者一律收費,每人交一錢銀子,這又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同時,按照甲方的要求重新在檯子兩側書寫了一副對聯,上聯是:倭國本是英雄漢,下聯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上聯是:山本求敗。囂張是囂張了些,但是單從字面上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擂主向來愛吹牛,國人有時也犯這個毛病,這就不必多計較了。
根據雙方約定的條件,倭國人是挑戰的守擂者,理應算甲方,為主。本朝人是應戰的攻擂者,自然算乙方了,為副。王友符王刺史代表的官家是主辦方,也算是中間人吧!中間人辦事要公道,不能偏誰向誰,杜家宅院這一夥不明底細,也不能對他們寄於太大的希望,他說他是王丞相的外甥,明天再來個人說他還是王爺呢!尤其咱是國人,對友邦更要大度一些。
甲方只出一人,名山本一郎。
乙方可出三人,依次是朱林宗、黑風達、田水禾(小太監自己現編的名字)。唯有一條底線就是:輸贏必見高低,打死打傷咎由自取,而且藥費、喪葬費啦啥的都要自理。最後一條比較客氣,就是輸了的一家自輸了的那一日起,三日為限,捲鋪蓋走人,離開海城就行,至於去哪兒就不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