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對待佈雷達用的還是老辦法,他可沒有小太監那樣善心好客,戰俘就是戰俘,朋友就是朋友,涇渭是要分明的。不像潘大帥,敵友不分,又是酒肉招待,又是稱兄道弟,就差沒給他找個女人陪著他睡覺了。匈奴王被餓了三天,理都沒人理。
第四天頭上,胡三去了(他怕匈奴王真餓出個三長兩短的也真不好交待)。佈雷達一見來人,急忙翻身爬了起來,細一瞅是胡三,先前是見過面的,顧不得多計較,滿臉堆笑說:
「兄弟,你們怎麼把我給忘了,這幾天也沒人來看我一眼,我大哥呢?我快餓死了。」
「啊,大帥有大帥的事。老布,你怎麼著,是回呢還是想在這兒再呆幾天?」胡三坐在獄卒搬來的一把椅子上,面無表情的問道。
「當然,如沒啥要緊事,我能回還是回吧,在這兒淨給你們添麻煩。」佈雷達咽口吐沫說。
「麻煩是有一點,那天捉你的人看清了嗎?」胡三仍舊是那副嘴臉。
「看、看,噢,沒看清。」佈雷達吞吞吐吐的說。
「沒看清我給你說清,拿你的人正是你要找的那個卡捷莫娃,漢名叫雪裡紅的洋女子。」
「是她?」
「你不信?」
「我信我信,其實那天我隱隱約約看著也像是她。」
「這下你明白了吧?那個女子不愛你。她愛你為啥還要擒你?」
「她愛誰?」
「她愛你大哥。」
「你說的是潘大帥?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吧,大哥也不能奪人之所愛呀?」
「若說論先後,那你就吃虧了。當初打豺溝的時候,卡捷莫娃就和我們大帥睡過覺了。」
匈奴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恍然大悟道:「兄弟你這話當真?原來是這麼會事啊,這我才算明白了,怪不得那個洋婊子對我不冷不熱的,原來是她早有心上人了?」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也說明白了,你可以回了。」胡三從小凳上站起來說。
「謝謝胡將軍活命之恩。」佈雷達也跟著站起來,畢恭畢敬的說。
「快走吧,都是我念咱們曾有一面之交、同桌而飲的份上,才偷偷放了你,大帥知道了又是麻煩。」胡三說假話就像真事一樣。
「你們大帥呢?」
「他說他要餓死你!」
「這個重色輕友、不念舊交的傢伙,有朝一日我再抓住他,也如法炮製一回!」佈雷達恨恨的說。
「快走吧,從後門出去,你的馬匹和兵器都在後門口,如有不周之處還望王爺海涵。」
佈雷達撂下一句「胡將軍大恩不報誓不為人」的話之後,揚馬一鞭,撒丫子就跑了。南朝人重物輕人,把人餓了三天,看樣子馬可一點都沒受罪。
匈奴王歸營之後,先是飽餐一頓,臉都沒怎麼好好洗一把,然後就倒頭便睡。天擦黑的時候,佈雷達爬起來命令隊伍集合,包括諸王及將軍謀士在內大家都不知番王是何用意。佈雷達說:
「今夜就去劫營,打他個措手不及,活捉那個狗日的小太監就在今夜!」
「單于王剛回來,身體虧損太大,不如改日。」有人勸阻道。
「你懂個鳥啊!老子在他那裡受了三天大罪,他萬萬想不到我今天就會去劫營,這就叫出其不意、兵不厭詐,你懂嗎?」
是夜丑時,人銜枚,馬摘鈴,鬼不知,人不覺,悄悄進到小太監營盤附近。佈雷達令大軍從正面攻入,他則只帶少數人馬悄悄從後門進去,由於是來過兩次,路途他極為熟悉,看看快到了小太監的大帳,只見影影綽綽,似有一男一女兩個人頭身影在那兒親熱。佈雷達大喜,認定帳蓬裡必是小太監和那個叫卡捷莫娃的兩個狗男女無疑,這回抓他個現行,此仇不報還待何時啊?佈雷達縱馬上前,未及三步,只聽「撲通」一聲,佈雷達連人帶馬陷入坑內。
帳內兩人聞聲出來,正是小太監和他的洋媳婦,小太監指著黑麻咕咚的陷阱,手舞足蹈地喊道:
「快來人哪,我聽著聲音不對,坑裡可能是掉進一頭大野豬!」
前陣隊裡匈奴兵用刀捅「死」幾個哨兵,一看卻是稻草人。番兵此時方知中計,急掉頭欲要往回撤時,忽然火把閃閃,明亮如晝,南兵從四面八方殺來。匈奴兵大亂,首尾難顧,被小太監的人馬截住,只殺到天亮方才有少數人馬奪路逃回。番兵這次劫營,不僅折了萬餘人馬,最後竟連單于王也都不知所終。
小太監問胡三,道:「兄弟焉何知道番兵今夜來劫營?」
胡三微微一笑,道:「佈雷達已成了輸紅眼的蠻牛,賭徒的心理就是急於扳回老本,今夜如不劫營,番王就會夜不成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三弟料敵如神,若孫、吳在世也不一定有如此膽識?」
「哥哥過獎了,孫、吳是啥人,咱區區小輩怎能跟人家比?」胡三謙遜道。
「不差不差,諸葛亮在世也不過如此呢!」
胡三別了小太監又假仁假義地去牢裡探監,一見面番王就朝他要水喝。胡三道:
「不慌不慌,王爺還是回府上去慢慢喝吧!」
「你還敢放我?」佈雷達心知這回是必死無疑。
「上次因為私自放你,幾乎沒有讓大帥割了我的頭,幸好我隨機應變,巧於周旋,他才放過了我。」胡三撒謊說。
「你怎麼說?」佈雷達心存感激,面露愧疚。
「我說你大單于是個好人,講義氣,又仗義,這回放了他,他知恩必報,肯定再不反了。誰知你……」胡三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
「都是我不好,連累胡將軍受委曲。」佈雷達慚愧的說,說罷又道,「將軍如不棄,我倆就結拜了吧?」
「要那些形式做什麼?就像你和我們大帥又是磕頭又是盟誓,最後還不是屁事不頂,為個女人翻了臉。我這人說話辦事愛講個實效,實話對你說吧,我也不是白幫忙,我也有求於大王你呢?」胡三用眼角偷偷掃了一下佈雷達。
「有話你就說,咱哥倆還這麼客氣,有這個必要嗎?」佈雷達十分豪爽的說。
「我想在你府裡謀個差事,不知你府上有無空位子?」胡三仰著臉小心翼翼的問。
「那算啥?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你說,你想當個什麼官吧?有無空缺都是無所謂的,大不了我把那個人從位上撤下來,讓你來上。怎麼樣,哥哥夠朋友吧?」佈雷達拍拍胸脯說。
「我想當個副單于,不知行不行?」胡三漫天要價,獅子大開口說。
「這、這個……」匈奴王面現難色,吱唔道,「不是我薄將軍你的面子,我們王府祖上早有規定,歷來是非番不可封王的,況且你還是個漢人……」
「王爺實在有困難就算了,我不過是說說而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吃上吃不上是另一回事,想想終歸是可以的吧?」胡三一臉的奴才相。
「這樣吧,我委任你為丞相吧?不行,不行,丞相的官職太大了些,你初來乍到,怕難服眾。我還是先讓你當個平章吧,如何胡將軍?這個官已經不小了。」佈雷達嘟嚷了半天,才許了個平章。
「平章是個多大的官?」胡三下作的問。
「相當於你們南朝的尚書吧!我忘了問兄弟,你在那邊究竟是啥官銜?」單于王問胡三。
「管大理寺的頭兒。」胡三不屑的回道。
「大理寺小理寺,不就是寺廟嗎,弄了半天你才是個住持和尚頭啊,沒意思沒意思真沒意思,禿驢的活有啥意思?還要吃齋唸經,還不敢會女人,不如到我手下混個平章,有吃有喝有女人,頓頓手抓肉是管夠的。人嘛,活一輩子還不就這麼會事?」佈雷達壓根就不知道大理寺是做何使的。
「謝謝王爺對我的厚愛,這事就這麼先定下來。咱先醜話說前頭,官職再不能比平章更小了,否則太吃虧,我就不幹了!」胡三叮嚀道。
「兄弟是個痛快人,當然哥哥我也不含糊,事情就這麼定了,以後你看我的就是,大家都是出門人,沒說出門靠朋友的嘛!」佈雷達眼眶中含著淚花花,真摯的說。
原路出門,胡三仍把匈奴王送到後門口。
匈奴王回城之後好不容易熬過一個晚上,第二天又出陣叫罵。小太監沒出場,而是由胡三代替他說話。佈雷達說:
「兄弟,你有恩於我,咱倆不打,你叫個有本事的出來和我會會。」佈雷達槍放在馬鞍橋上,手裡握著馬鞭給胡三施了個禮說。
胡三有些為難,道:「王爺,營中除了我家大帥能會幾下子,剩下的就都是些女將了。」
「女將也行,不過好男向來不欺女,我讓她們一步,兩個戰我一個吧!不過事先講好,可不准用繩子的。」佈雷達大度的說。
胡三往後一招手,曹花枝、尹天雪應聲而出。王爺一看傻了眼,天哪,這不是天上仙女下凡了嗎?若要逮一個回去眠上一夜,強似他那九十九個臊母狗。
才一出手,單于王便知情況不妙,倆女將不僅貌美如仙,而且武功也是出奇的精巧。一個他都沒有必勝的把握,兩個更是讓他醜態百出。雙方戰到五十回合的時候,佈雷達已是汗如雨下,嗷嗷怪叫不止。番兵隊裡有人要出場幫忙,倆女將互相使個眼色,大喝一聲,撥開佈雷達的長槍,一人抓一條臂膀,硬硬把匈奴王從馬上拽了過來。
南軍陣上又是金鼓齊鳴,大隊人馬掩殺過去,番兵倉促退兵,遺下無數屍首、兵器和馬匹等。
如此三番五回,看看番王已是六次被擒了,左賢王腦子進水,番兵營裡總還有幾個神智清醒的,有謀士勸道:
「王爺,漢人這一招叫作磨道裡趕驢法。」
佈雷達不解,牛眼一瞪問道:「什麼叫磨道裡趕驢法?」
「你想啊!」謀士道,「驢拉著沉重的石碾,眼睛還蒙著,旁邊站著個看熱鬧的人,輕輕一揮鞭子驢就拚命地往前跑,你說最後是人累死還是驢累死?」
匈奴王想想也是這個理,這才明白是上了胡三的當了。佈雷達問謀士,管大理寺的是個多大的官,謀士也不是很清楚,又去問頭前寫文書的那個落第舉子,舉子說:管大理寺的叫大理寺正卿,全國最大的法官,丞相下來就是他了!佈雷達此時方知他著了胡三的圈套了。他又仔細一想,反而不恨小太監而恨胡三了,他決定再詐敗一次,反正漢人那邊不殺他,頂多再餓幾天肚子,如果是胡三再來遊說,他就奮神威,掐死這個臭文人,出出胸中這口惡氣,再讓他嘰嘰咕咕,說三道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