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叫野狼灘,因氣候變幻無常,而且常有猛獸出沒,方圓數十里沒有人家。」牧人解釋說。
「那你們怎麼到了這兒?」小太監問。
「客人有所不知,」牧民道,「匈奴人叛亂,侵擾百姓,有人拉起了一支隊伍,為首的人叫雷旭彬,也是一位漢人。雷大帥招兵買馬,駐地就在前頭不遠一個叫黑虎崖的地方。只是可惜……」
「可惜什麼?」小太監見牧民欲言又止,急忙問道。
牧民說:「可惜你等沒有武功,否則也去試試,碰得好還能討個大小官兒坐坐。」
張發存正要插話,被小太監用眼色制止,道:「有武功就可以做官嗎?」
「雷大帥辦事公道,官職大小全憑功夫上說話。除了丹增、孟繁印等少數幾個頭領,其餘全是靠比武比出來的。頭前我們丹增大頭領捎信來叫我們幾個弟兄去碰碰運氣,沒準先鋒官就是我們的了。」牧民大言不慚的說。
「行,我看你們幾位大哥能行!保證能行!」小太監伸出大拇指讚道。
「我們仨人可是我們部落最強壯的漢子哩!」牧民受到誇獎,很是有些洋洋得意,眉飛色舞的說,「我叫德格爾才讓,那位個兒高的兄弟叫周瓜卡,胖子叫麥周,要不你們幾位也和我們一道去看看熱鬧?」
小太監故意搖搖頭說:「不行不行,我們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去了還不是白挨打?」
「不怕不怕,有我們幾個弟兄照應著,誰敢動你們一根手指頭?」德格爾大包大攬的說。
「那、那我們就去試試?丟了人幾位大哥可別笑話?」小太監猶猶豫豫的說。
「大草灘上唱山歌,裕固族姑娘就是我,過路的客人請你歇歇腳,到我家帳篷坐一坐……」
剛走出大約十多里路的光景,忽聽到有人在前面遠處的某個地方唱起了山歌,歌詞雖然簡單,但很明瞭,歌聲卻是非常優美,悠揚頓挫,豪放又婉約。小太監在宮中聽過宮女們詠唱的小調,大多是哀怨悲傷,多愁善感的,聽了都叫人忍不住流眼淚,心裡苦苦的。可是聽這女孩唱歌,宛如大熱天喝一杯冰涼水,格外舒暢格外爽,恨不得也想跟著吼兩嗓子。
德格爾幾個藏民朋友大概也是被歌聲吸引,暗暗加馬一鞭,迅速趕了上去。小太監他們的馬可不是凡品,較之牧馬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因而幾步便衝到頭裡。在他前面不遠處,就見有四五個下人般的女僕簇擁著一個盛妝女孩,兩邊還有兩個騎馬挎刀的壯漢。快要到了近前的時候,中間那個女孩朝他們這些不速之客突然回眸一瞅,只這一眼,小太監立刻就被驚呆了,那一瞬間,他的魂魄彷彿也被勾去了一般。
這是一位另類女孩,她的年齡看上去至多十七八歲,她的梳妝打扮完全是另外一種異域風情,一樣的眉黑眼黛,一樣的竹鼻櫻唇,可是放在她的臉上卻又是十分的不同凡響。她的臉蛋兒紅撲撲的,嫣然就像天邊的彩霞,天真無邪的眼神裡透露出少女獨有的純撲和羞怯。她的外套是一件邊塞少女慣常穿的繡滿金絲邊的黑色小襖,裡面是一襲粉紅色的長裙。袖口上縫製著一道大約有三四寸寬的雪白的羊羔皮毛邊,脖子上掛著一條金黃色的狐狸尾巴,更顯得雍容華貴。足登黑色長筒皮靴,身形異常矯健。令人費解的是,別人都騎著高頭大馬,唯獨她卻騎一頭雄壯的瓦灰色大叫驢。更為可惜的是,不知剛才唱歌的是不是這位絕色女郎?
插科打諢、打情罵俏本是小太監的強項,他原本就是女人堆裡長大的多情種。然而此時,他甚至有些發窘,臉上就像挨了誰的一記耳光,火辣辣的極不自在。
「丫頭,給我們唱支歌吧!噢呀,你的歌聲就像春天的百靈鳥呀。」還是德格爾來得坦然些,他打馬湊過去和女孩套近乎。
通常,在少數民族聚集區,大家都是用漢語來交流的。這一點小太監是清楚的,因為他到過不少這樣的地方。
「閃開,想找死嗎?」兩個壯漢狠狠瞪了德格爾一眼,怒聲叱道。
「朋友,何必這麼小家子氣?」德格爾笑嘻嘻的說,「我們不過就是想聽聽百靈鳥的鳴叫聲,這犯你家大忌了?」
「滾,快滾!你再囉嗦一句,我立馬送你上西天!」壯漢仍舊是怒不可遏的樣子。
「我還要投軍去博個一官半職呢!你送我上了西天,我老婆娃娃你養?」德格爾倒是有點放蕩不羈。
「你們要去哪裡投軍?」盛妝女孩說話了。
「投大帥雷旭彬的民兵啊!我們部落首領丹增是他的朋友。」德格爾終於找到和女孩說話的機會,他急忙轉過臉去如實回答。
「啊啊,太好了!我哥哥也在那兒,我們也是找我哥哥去的,這麼說正好咱們一路,那個漢人哥哥也是去投軍的嗎?」姑娘把眼光轉向小太監這兒。
小太監心裡一熱,他似乎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欲言又止,他不可能是去投軍的,他怎麼可能放下他的十萬大軍不顧而去投奔一支剛剛烏合起來的小隊伍呢?但他分明感到姑娘對他的關切,因而他不想冷了女孩的心,索性就不說了。
還是德格爾替他解圍說:「他們不行,他們不會武功,是跟我們一道去看熱鬧的。」
女孩彷彿有些悵然若失,低聲歎道:「原來他們不會武功呀!」
「也不是全不會,聽他們自己說,好像多少會一點,三腳貓的功夫罷了。你哥哥叫什麼?剛才唱歌的是你嗎?」德格爾不失時機地和女孩搭話。
「我哥哥叫孟繁印。」女孩說完,又拿目光睃了小太監一眼。
「那你呢?」德格爾終於問到正題上。
「我叫銀杏頓珠。」姑娘回答。
「好名字!你是裕固人嗎?孟繁印是你親哥哥嗎?」德格爾大獻慇勤。
小太監心裡一陣激動:這個德格爾,算是個識時務的傢伙!他想知道的事,他都替他解決了。
銀杏頓珠格格笑道:「我是裕固人,唱歌是我們裕固人的嗜好,會說話的娃娃一般都會唱歌,另外告訴你,我哥哥起的是漢人名字。你還想問什麼,一併提出來。」
姑娘一邊說話,一邊用眼角瞄向小太監這邊。她雖是用餘光看人,小太監憑感覺就能感覺得到。
「這位漢家哥哥,既然你不是去比武,那你去黑虎崖做什麼?」銀杏頓珠嫣然一笑,臉上露出倆淺淺的酒窩。
經德格爾這麼一折騰,小太監已經釋然多了。見問便答:
「我想去碰碰運氣。」
「運氣總是向著那些有準備的人,如今正在打仗,大家都需要會打仗的人。你沒武功,去了能抵什麼用?」銀杏頓珠侃侃而談,姑娘不僅長得美,並且造詣很深。
「他們如不要我,我就捲鋪蓋走人得了。」
「你是生意人嗎?」銀杏姑娘又一次側過身來問道。
「是的。」小太監本來不想在漂亮的姑娘面前撒謊,可是事不由他,他不可能道出實情。
「那倆漢人是你的僕從嗎?」
「是的。」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一個生意人能想到投軍報國,也算是位儒商了。」銀杏頓珠不像是隨意讚揚,她的語氣極為誠懇。
「小姐謬讚了,小子只不過也是一時興起,並非是有志報國的仁德商人。」小太監無話找話,全是敷衍之詞。
德格爾幾次想插話,奈何沒有機會,他氣惱的別過臉去。
說著話兒,特別是有美女作陪,大家並不覺著寂寞,不一時便到了黑虎崖兵營。此時天色將晚,德格爾有丹增派人接去安歇,銀杏頓珠是副帥的嫡親妹子,自然更不會稍有差池。唯有小太監兄弟三人成了沒娘的孤兒,更何況從早上開始胡亂吃了點東西,至今尚無食物果腹,口乾舌燥,飢腸轆轆,正不知作何處?突然從大帳裡出來一人喊道:
「哪位是中原來的商人潘又安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