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由暗轉明,索性公事公辦,打起旗號,免得偷偷摸摸,還要提心吊膽,倘若再丟一次金印聖旨,這一趟真就白來了。二天他令人製作了兩幅小旗,一面上寫「皇命欽差」,另一面上寫「巡撫天下」。人手不夠,又從黃秋蟬那兒調來幾個精悍武士幫忙,組成一支小隊伍。黃秋蟬不放心,自己也帶了一些人馬,遠遠跟隨欽差隊伍之後,並放出幾個密探,丈夫那兒稍有風吹草動立馬向她報告,以便有個接應。
顯擺闊氣小太監本就是行家裡手,朝庭發給他的有官服,大紅袍、蟒玉帶,頭頂烏紗,足蹬進士鞋。小太監被王小五打扮一番,從小店裡出來,眾人不禁喝一聲采:好一個俊俏的大欽差,皇家好眼力,咋選了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美少年?
胖西施得隴又望蜀,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後悔不該允了胡三郎。胡三雖然不差,官位也高,但比起人家這位欽差大人就足顯出山高水低了。嫁給這樣一個俏郎君,管他有幾個老婆,就是當他的十八姨太也認了。奈何是生米已成熟飯,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人無信豬狗不如。再說一個四品大吏,朝中最高刑法官員,知足吧!她嚥下一口酸水,悄悄進店中做事去了。
如前所敘,小太監不善坐轎,兩乘轎子讓於胡、王二人,他獨騎在他的那寶馬龍駒上。轎子在後,小太監騎馬執槍在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開路的幹活哩!
隊伍剛要出發,突然前面人聲鼎沸。小太監令張發存前去打探消息,回來說:有數十人高舉狀紙跪倒在地,口喊冤枉,請欽差大老爺為他們做主。
小太監平日裡最腦火的就是這些婆婆媽媽的官司訴狀,稍一猶豫,猛想起後面轎子裡還坐著一位大理寺正卿哩!按分工這本都是他老胡的事,遂問道:
「他們所告何人?」
「華陽府府尹鄒希貴。」張發存回答。
張發存授了官差,夜間作業改為白晝行事,也換了一套官差服飾穿在身上。有道是馬憑鞍妝,人憑衣妝,頓時之間換了個人似的。小張一溜小跑,跑前忙後,今日尤其是又在家鄉街坊父老鄉親們面前,因而格外賣力,人也是十分的精神。
小太監吩咐道:「把狀子統統收起來,交到胡大人處。並告訴那些告狀的苦主,本欽差一定為他們做主、伸冤昭雪。老子是堂堂皇命欽差,難道還怕他一個小小府尹不成?」
張發存不一會兒懷裡抱著一大摞狀紙回來,一骨腦兒塞進胡三的轎子裡。胡三是當過縣令的,整理查閱卷宗是他的本份。他把所有的這些狀子一張張折疊整齊,然後掀開轎簾,細細閱讀起來。
大坑鎮到華陽府不足五里路程,小太監馬輕,張發存腿快,苦了的是那些轎夫,為了跟上隊伍,肩上還扛著兩位大員,直跑得大汗淋漓,氣喘如牛。
還未等到府衙門口,就見有幾個管事的兵丁走上前來喝道:
「幹啥的幹啥的?這裡是官府要地,容得你等喧嘩吵鬧?」
小太監就要發作,張發存攔住罵道:
「瞎了你們的狗眼,沒看看這是什麼人來了?這位是皇命欽差潘又安潘大人潘大老爺,前來巡查你們的。還不叫你們老爺大開府門親自出來相迎,不想活了你們?」
張發存聽他老婆念過聖旨,知道欽差的官職大小,所以也跟著主人狗仗人勢,並不把這幾個毛人放在眼裡。
「什麼什麼,你們是欽差?」當兵的直聲叫道,「你們該不是閻王爺派來的鬼差吧?裝神弄鬼的,樣子還挺像,我們大老爺豈能讓你們這些小玩意隨便就給唬住了?」
張發存還要分辯,府門側面的小門開了,走出一位官樣模樣的小吏。軍士見了小吏紛紛站立致敬,小吏大咧咧地倒背著雙手走了過來,悠哉游哉地晃晃身子搖搖腦袋,臉上一副酸相,渾身的骨頭沒有四兩重。他瞇縫著雙眼上下打量了半天騎在馬上的小太監,然後又掀開轎簾兒瞅了瞅兩個坐轎的。末了,小吏側著臉問小太監:
「你們誰是欽差?」
「你看我像嗎?」小太監嘻嘻笑道。
「嗯,有點。」小吏搖頭晃腦的揶揄道,「豬鼻子插蔥,裝得倒是挺像,有手續嗎?」
小太監朝胡三的轎子努努嘴,說:「在那兒放著呢,想看找他去要。」
「嘿嘿,」小吏冷笑道,「欽差騎在馬上開道,下面的人倒坐在轎子裡享受,戲也不會演,露馬腳了吧?拿來我看看,你們鼓搗了一個什麼樣的假聖旨——」
小吏站在原地伸手要東西,張發存瞅瞅小太監的臉色,然後去胡三那兒取了金印和聖旨遞到小吏手上。張發存以為小吏看了聖旨之後也會像他和他老婆一樣,立刻屁滾尿流,慌作一團。誰知小吏看了反而哈哈大笑,戲問小太監:
「你是潘又安?」
「我是潘又安。」小太監肚子裡的火苗子已經快竄到嗓子眼了,他急忙用強力克制住。
「說實話我沒見過潘又安這個人,可是我到京城辦事時聽說過有這個人,我還聽說潘又安是個太監哩。」小吏一本正經的說。
「太監不能當欽差嗎?」小太監來了興趣,誰在他的太監問題上做文章,他都會產生興趣。
「我沒這樣說,誰當欽差那是皇上決定的事。既然我知道潘又安是太監,那麼咱就按太監的章程走。朋友,我的意思你懂了嗎?」
小太監搖搖頭,瞅了一眼小吏。
小吏訓斥道:「你別給我翻白眼,我代表知府老爺辦事,是不能存私的。現在我有一計,就是你當著這些人的面把褲子脫了,如果真是太監,你的欽差問題八成是真的了。然後咱再派人把這顆金印放到火爐裡煉煉,真金不怕火嘛!如若燒不化,當然就是真金印,你也就是十成十的真欽差了。我叫老爺命令全府上下跪列兩旁,夾道歡迎你進府,這個條件不高吧?」
小太監剛才是想殺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吏,現在他突然改了主意。只見他嘻嘻笑道:
「這事簡單,你幫我把這桿槍拿一下,我馬上脫了褲子讓你驗驗。」
小吏不知是計,伸長脖子往走了兩步,伸手去接小太監的勾魂神槍。
小太監乘機順過長槍,槍尖兒如飛一般到了小吏的前胸,小吏沒料到會有此一舉,頓時手忙腳亂,說時遲那時快,小太監是何等樣的功夫?早已撩起他的長袍。小太監也擔心戳死他,槍尖一偏,走肋間而過,倒剌兒勾住小吏的腰帶,只聽「哧啦」一聲,小吏的褲腰帶斷了。
小吏是個文人,一向是主張「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被小太監這樣一捉弄,褲子早掉到腿腕子上,他急忙貓腰去提褲子時,又讓小太監勾住褲子的襠部,再一用力,那條槍渾如長了手似的,一條褲子竟被他生生脫了下來。小吏高呼要褲子時,小太監輕輕一甩,小吏的那條褲子端端就掛在了知府大門樓子上。
戲弄人者反被人戲弄,光屁股小吏雙手捂著下身,滿臉大窘,對著小太監破口大罵道:
「太不成體統,太不成體統!褻瀆斯文,激怒聖人,你家代代出不了文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