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人都不喜歡我,也不肯分東西給我吃。」在花蔭山,就算是那些小氣的狐狸們也會分她點嘗嘗,凡人真是差勁,連它們狐狸都不如。「他們總說我是瘋子,從哪裡來就滾回哪裡去……」就算回去了又能怎麼樣呢,死寂和荒涼,比村民們的厭棄還要可怕。
「蕭瞳,你以後要是受了欺負,就來竹林找我吧……如果我不在,你就去那片竹林的中央,找一棵身上有暗紫色傷疤的竹子,把你想說的話都告訴它。」有些東西憋在心裡,總歸是難受的,說出來,或許會好一些。蕭瞳乖巧地點頭,蕭徹伸出手,揉揉她的腦袋。這樣的動作像是熟悉地做過了千百遍一樣。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特別地關照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小丫頭。他總覺得他在哪裡見過蕭瞳,想到關鍵處卻又是一片空白。往記憶深處探去,卻自嘲地放棄了。怎麼可能呢,百年前的記憶還去找什麼,她不過是普通的人間女子罷了,這麼年輕,哪來的百年歲月呢。
回到竹林,靠在竹子邊的人週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月光流轉在她的髮鬢上,微抿的唇角帶著絲絲怒意。「小嬈?你……」
「說!你怎麼跟她認識的!」要知道她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有多麼憤怒,她的蕭徹,怎麼可以抱著別的女人,怎麼可以把她娘親手做的燒雞帶給她!而且,她還是只沒有修為的狐狸,兩尾罷了,她隨隨便便出手都能置其於死地。蕭徹的臉色也暗下來,「你跟蹤我?」
「當然要跟蹤,不然怎麼會知道你另有新歡!」從集市回來就覺得他不對勁,像藏著什麼心事,卻又向她要了只燒雞。她悄悄跟在他身後,一路尾隨,甚至動用祖傳的銀簪藏匿起了身上的氣味和蹤影,就算蕭徹百餘年修為也察覺不出。耐著性子跟了一路,卻發現他把別的女子抱在懷裡,緊張地看著受傷的她,還把燒雞送給了那只其貌不揚的狐狸。更過分的是,坐在破舊的茅草屋裡,他寵溺的神色還是顯露於表。
蕭徹皺緊了眉頭。「新歡?小嬈,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沒有給他爭辯的機會,纖細的手臂繞上他的脖子,身子便附了上去——「蕭嬈!」蕭徹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複雜地看著她。
「她叫什麼名字?」回答她的只有竹葉沙沙的作響,以及聒噪的蟲鳴。「我以蕭家之女的身份命令你!告訴我,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他的腦海裡一直有個很清晰的聲音:不能告訴她,否則蕭瞳會有危險!
無聲僵持著,時間每拖長一分,蕭嬈眸子裡的危險便多一分。不告訴她,她自己也能查得出來,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能讓蕭徹這麼護著她!從小到大,再無理的要求,蕭徹也會順著她的意思遷就她,沒有人比蕭徹更寵她了,而如今,一隻不起眼的狐狸卻取代了她的位置,這口氣,她實在嚥不下。
「小嬈你聽清楚,我對你好是因為你是蕭家的女兒,是我恩人的後人,沒有別的意思。丫頭,不要想得太多……已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蕭徹有些頹然,,原本只把她當做妹妹一樣疼愛,從小寵到大,以一個大哥的身份。她怎會理解成男女之情……看來,是他大意了。
沉默地回到真身裡,那棵竹無聲佇立著,任蕭嬈憤怒地踹它一腳。竹葉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便歸於沉寂。無言是最好的反抗。
蕭嬈握緊了雙拳,骨節泛白,嘎吱作響。好一句「不要想得太多」,若不是那隻狐狸,又怎會變成今日她自作多情的局面。
狐狸是吧,很好……敢搶我的蕭徹,你也要有命來搶!
月光如水,柔和地傾瀉下來,蕭嬈的記憶翻回數個月前。那時候,也是一隻不知死活的狐狸,出現在她面前——
蕭家院子裡的木架上鋪著了玉米,在灼灼的日光下曬著,雞在架子旁繞來繞去,啄起掉落下來的一兩粒玉米。蕭嬈坐在門檻上,狀似假寐。這幾天來,家裡的雞總是會莫名奇妙地失蹤,而且偷雞的人很狡猾,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她親手設了個很大的陷阱,只要有人敢來偷雞,絕對逃不走。耳邊有細細碎碎的聲響——終於出現了呢。來者的腳步很輕,而且……不太像人。一道紅色的身影靈巧地往前一躍,雞嚇得撲騰起翅膀。很快,陷阱裡就多了一隻嗚咽著的小狐狸,那隻雞已經被咬斷了咽喉,吃得只剩一半。蕭嬈繞到陷阱邊,看著它急的轉來轉去,就是跳不上來。原來是你這畜生偷了我家的雞!蕭嬈本想一棍子把它打死,轉念一想,月涼村從未出現過狐狸,現在平白無故地出現了,應該不止一隻才對……瞬間計上心來。
「走吧走吧,回你的狐狸窩去,和別的狐狸玩吧。」解開它腿上的繩索,小狐狸歡喜地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舔蕭嬈的手掌。它躥得輕巧,很快就不見了蹤影。身後的蕭嬈泛起一抹不屑的笑,「把這只禍害留著,連別的村民家裡的雞也會遭殃,不如讓它回狐狸窩去,一滅,滅一窩。」她得意地哼著歌回了屋子,卻未曾料到,她殺的何止是那隻小狐狸一家,整個花蔭山的狐狸都死於非命。
她又怎麼會知道,那隻狐狸是貪玩到了月涼村,見有雞吃便賴著不走。掉入陷阱後心有餘悸,就悻悻地回了花蔭山,順便還帶著蕭嬈給它下的毒。一回到花蔭山,它就得了奇怪的病,整天無精打采,舌頭也不再是粉嫩的顏色,連皮毛都變得黯淡無光。身上也出現大大小小的瘡口,往外流著淡黃色的膿水。最要命的是,它的病,竟傳染給了其他狐狸。很快,滿山的狐狸都染上了這種奇怪的病,不明不白的死去。
蕭嬈也是遊玩時偶然爬上花蔭山才得知這件事情。原本她還驚詫這裡狐屍遍佈山頭,走進細細查看才發現,屍體的這番死狀,分明是染上了她當初放在那隻小狐狸身上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