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蹦回房間,我跟一灘爛泥一樣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喊小柔。「小柔柔——給我準備洗澡水……」一個枕頭迎面砸來「別那麼膩歪地叫我!」是小柔無比嬌嗔的聲音。
小柔是府上與我年紀相仿的丫鬟,洛銘淵叫她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我跟著師父野慣了,不習慣被人伺候,況且小柔也是個率性的姑娘,沒兩天我就跟她混的和鐵哥們一樣熟。
「秦煙啊,你也別怪肖岸,他那個人對洛少言聽計從,況且這麼訓練你,也是為了你好。」小柔坐在床沿磕著瓜子,漫不經心地跟我講話。我泡在大大的木桶裡一臉惆悵,「不要給我提那個死人臉一樣的肖岸。下手也太重了,你看看你看看,到處都是淤青!」小柔睨了我一眼,懶洋洋地開口「沒事,你又不是馬上要嫁人…再說你那粗皮糙肉的……」她沒說完,因為臉上糊了條濕毛巾——沒錯,是我砸的。
我在澡盆裡無比歡暢地撲騰,「小柔啊,你說肖岸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他喜歡什麼?」小柔停下嗑瓜子的動作一臉嚴肅「你看上他了?」天地良心,我只是想知道他喜歡什麼好賄賂他啊。誰沒事吃飽撐著去喜歡他,不要命了。看著小柔的表情,我有所瞭然。
「莫非,小柔你……」小柔臉上有可疑紅暈出現。「小柔,既然是這樣,不如明天你陪我去訓練吧。」「啪」,這回輪我臉上糊了條濕毛巾。等我扯下毛巾,小柔已經不見了。唉,嬌羞的女人傷不起……
沒有小柔陪我一起聊天,我寂寞地一個人爬上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洛銘淵推門走進來,站在床邊,逆光的身影讓我有剎那間的恍惚。我眨巴眨巴眼睛,好睏。
「煙兒,起來吃晚飯了。」低低地嗓音有種熟悉的溫暖。我懶懶地翻了個身子,「再睡一會兒。」睡得迷迷糊糊之中,彷彿有人把我拎了起來,然後給我穿上外衣,接著把我拖走……等我清醒地睜開眼睛時,我發現我已經身處飯桌之前。洛銘淵那傢伙就坐在我的旁邊。「剛才是你把我帶過來的?」順帶疑惑地看看我身上的衣服。他挑眉,「不然你以為是誰?管家嗎?」
「你你你你你……那我的衣服……」洛銘淵停下筷子,無辜地看著我。「是我給你穿的,有什麼問題嗎?」
「廢話怎麼可能沒有問題啊!我好歹是個女的!」
洛銘淵一副「哦,原來你是女的啊!」的表情。我覺得言語已經不能表達我此刻的悲憤了,我選擇默默扒飯。
事實證明,受壓迫的日子是無比黑暗的。這樣無比黑暗的日子居然悄聲無息地就溜過了三年。
洛銘淵和我的關係,一直很微妙。表面上看來,我只是他的小師妹,可是我們彼此都知道,不僅僅是如此。可究竟是什麼,誰都沒有說破。期間師父回來過一兩次,卻只是短暫的聚一聚,次日便又離開,問他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也不肯說。
三年裡,多虧了肖岸,我的劍法越來越嫻熟,已經逐漸接下洛府一些大大小小的生意。我和洛銘淵依舊是打打鬧鬧,日子無憂無慮。
昔日的我無法預知,三年過後,會發生那麼多,顛覆那麼多。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生辰的前一天。洛銘淵交給我一個任務,去滅了外城的一戶人家。他說,等我回來,要送我一個很特別的生辰禮物。我得意地說,你等著姑娘我凱旋歸來。
隨我同去的,有洛府的十二個護衛。我和他們持劍闖進那座府邸,幾十條生命迅速了結在十三把劍下。每一把劍上,都刻著洛府的標誌——一朵綻放的蓮花。十二護衛在幾處點了火,等到火焰舔舐著整座府邸時,我們已經擦拭好劍上的血跡,準備離開。
面對這樣的場景,我從不心軟。但是這一次,我破例了。我看到了她,躲在花瓶後的她。記憶如同潮水般襲來。八年前,秦府,屋內也是一片狼藉,也是滿地的屍首,也是滿處的火光。也有一個孱弱的小女孩瑟縮在花瓶後,一聲都不敢出。
我走上前去,把劍收回劍鞘。「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聆月……今年十…十六……」顫抖的聲音足以證明她的恐懼。
既然我們這麼有緣,我們這麼相似,「那麼,我不殺你。」她驚喜地抬起頭。我扶起她,對她說「從此,你的名字是秦聆月,我秦煙的遠方妹妹。你可聽清楚了?」她點頭,如同被給予了糖果的孩子,眼神裡滿是流轉的光彩。
我想,洛府是凝城首富,再養我一個妹妹,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洛銘淵那傢伙,不會這麼小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