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謙像只小貓一樣蜷縮在沙發上,這些天發生了這許多事,她簡直身心俱疲,在別的居處,更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而似乎只有在這裡,她才能靜下心來,因為這裡有父親的氣息……
慢慢的,葉謙的身體似乎飄了起來,爸爸似乎在空中向她招手。她飄啊飄啊,爸爸卻總是虛無縹緲的在遠方,可望而不可及……
點點黃豆般的光芒在遠處閃動著,近了近了,卻是點點燭光,燭光下是一頂一頂潔白的燕尾帽,看著那燭光,葉謙似乎高興起來……
遠遠的,凌雲跌得撞撞的跑著,他衣衫襤褸,他滿臉汗水,他帶著泥污,他奔到葉謙面前,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卻是一盒盒飯,雖然已經壓癟了,卻依然散發著誘人的飯香,葉謙卻轉過頭不理他,突然,凌雲的面目猙獰起來,猛地將盒飯扔在地上,飯香陡然濃烈起來……
葉謙猛地驚醒,原來是南柯一夢,她茫然的坐起來,卻發現茶几上已經擺滿了自己喜歡吃的飯菜……
葉謙的眼睛濕潤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媽媽知道自己最愛吃的是什麼,而媽媽近年已經很少下廚,現在,卻整整擺了一茶几……
葉謙慢慢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自己最喜歡吃的紅油肚絲,剛想放進嘴裡,卻是一陣反胃,不禁乾嘔起來……
祁小玉泡了一杯濃茶放在沈浩的桌子上,微笑著問道:「沈教授,你記得喝茶。」
沈浩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哪有時間喝茶呢?小玉,開始叫號吧!」
「沈教授,這才七點四十,你先休息一會吧,一會有您忙的!」
沈浩搖了搖頭,說道:「我一周只有一天的門診,好多患者都是通宵排隊掛號,能多看一個就是一個吧,叫吧!」
祁小玉搖了搖頭,說道:「沈教授,你每天這麼累,有誰會理解你?」
沈浩微微一笑,擺了擺手。
每個剛畢業的醫學生都是躊躇滿志,精神飽滿,可是,當他真的成了醫生,他就會知道,醫學不禁充滿了未知,更是不被患者信任和理解,可是,這樣的一條路,畢竟還要走下去,就算能救活一個人,心裡也會好受些!
患者一個一個的進來,又一個一個的出去,有的去做檢查,有的安排住院,而有的則是已經沒有治療價值,回家安排後事。
每個醫生都有著一幅悲天憫人的心腸,可是,每天面對這樣的患者,只要是人,就會麻木,患者想要從醫生這裡得到一絲安慰,可是,醫生面對的是所有的患者,感情恐怕總有衰竭的時候。看著一些患者無奈的離去,醫生的心裡也會充滿自責,本該救死扶傷的一雙手,卻什麼也做不了,這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
正如沈浩自己所說,患者一個接著一個,他根本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
一個中年男子扶著一個老婦人緩緩走了進來,老婦人弱不禁風,面容消瘦,臉色泛黑,在兒子的攙扶下似乎費了好大的勁才走完這幾米的距離……
男人顯然不是第一次帶母親看病,將手中的一大摞化驗結果及影像檢查放在了桌子上,然後,靜靜的等著醫生的宣判。
沈浩一邊看著CT和MRI的片子,一邊問道:「病人什麼情況?多長時間了?」
男人老老實實的回答著。
沈浩放下手中的資料,說道:「回去吧!」
「回去?」
「是的,已經沒有治療價值了,小玉,叫下一個!」
「醫生,我已經跑了很多大醫院,聽說你這裡可以做肝移植,我的肝臟移植給我媽媽,不可以麼?」
沈浩搖了搖頭,說道:「已經全身轉移,失去治療時機了,叫下一個!」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媽媽,求求你了!」男人血紅著眼睛哀求道。
「走吧,不要耽誤別的患者的時間!」
「醫生,我做了一夜的火車,排了一夜的隊,你……」男人似乎很不甘心,抱著最後一線希望來到這裡,卻一樣得到了絕望的回答,甚至,醫生都沒有時間給他解釋,心中壓抑已久的委屈和焦慮不禁像火山一樣蠢蠢欲動……
「請出去吧!」
「你算什麼狗屁醫生?」男人猛地掀翻桌子,一拳打在沈浩的胸膛上,沈浩本能的向後一躲,伴著椅子一起摔倒了地上,男人跟過去拳打腳踢……
聽到裡面的異動,祁小玉推開門卻看見了男人正在對沈浩拳打腳踢……
祁小玉一邊喊著:「快來人啊!」一邊過去拉架,可是她一個嬌小女子哪能攔住幾乎失去理智的青壯男人,情急無奈之下,她一下子撲在了沈浩的身上,頓時,拳頭無情的落在了她的後背上……
「兒子,不……要……」老人捂著上腹微弱的喊著,可是,那漢子哪能聽得到。
門口探出了無數的眼睛在圍觀,他們有的淡漠,有的驚訝,有的幸災樂禍,卻絕對沒有人伸手阻攔……
幾個保安衝過來,總算攔住了幾乎已經發瘋的漢子。
「你算什麼狗屁醫生?人命在你眼裡就那麼不值錢麼?」漢子兀自一邊掙扎,一邊不停的罵著。
沈浩扶起祁小玉,滿臉愧疚的問道:「小玉,你沒事吧?」
祁小玉忍著背後鑽心的疼痛,指著外面的患者吼道:「沈教授從七點四十給你們看病,到現在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你們眼看著他挨打,居然沒有一個人出手阻攔,你們的良心讓狗吃了麼?醫生護士到底哪裡得罪你們了?讓你們這樣恨之入骨?都滾吧,今天不看病了,都滾!」祁小玉說著,委屈的淚水不禁流了下來……
「小劉,」祁小玉轉向保安說道,「報警,把這個人抓起來,醫生,不是你們想打就能打的!」
「不……要……」老人微弱的喊道,腳下一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媽……」男人掙扎著去扶老婦人。
沈浩歎了口氣,說道:「小玉,算了吧,讓她們走吧!」
「謝……謝……」老人輕輕的點了點頭,「兒子,跟醫生說聲對不起!」
那個漢子紅著眼睛瞪著沈浩,卻不說話。
「小伙子,我不怪你,」沈浩把椅子扶起來,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也要理解我。我上午上四個小時,不喝水不上廁所也就240分鐘,可是,一上午要掛60個號,平均一個患者也就4分鐘,請原諒我的冷漠,我要把時間留給需要治療的患者,每個患者都不容易,掛我的號都要通宵排隊,我能多看一個就是一個。你走吧!」
漢子緩緩的低下了頭,眼神裡不禁有些悔意。
「好了,小劉,把桌子擺好,接著看病!」沈浩抹了抹嘴角的血跡說道。
「沈教授,你都成這樣了,還病人看病,你先去給自己看看病吧!」祁小玉急著說道。
沈浩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我沒事,叫下一個。」
下一個患者坐到了桌子前,經過了這場混亂,患者的臉上居然多了一絲信任和崇敬……
「對不起!」那個漢子終於說道,扶著他的媽媽緩緩的離開了。
沈浩欣慰的笑了笑,如果,肉體上的痛苦能換來醫患之間的信任和理解,那他寧願天天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