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府中閣,燈火通明。
麋竺坐在燈下,手捻鬍鬚,正捧著一部尚書讀得津津有味。
中閣大堂裡,除了麋竺之外,還坐著一個人。只是他看上去很緊張,雖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但一會兒扭動一下,一會兒扭動一下,每一個動作,莫不顯示出他內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如果劉闖在這裡,一定能認出這個人,正是**。
麋竺似乎心無旁騖,捧著書卷,不時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激賞之色,口中更不時發出『嘖嘖』聲音。
而**則坐立不安,緊張看著麋竺。
「張隊率,我記得你和劉家,關係不錯。
前些ri子,羽山賊作亂時,你第一個站出來,帶著巡兵離開……據我所知,在此之前,你一直對朱亥執弟子之禮。按道理說,你不應該出賣他們,怎麼這一次,卻跑來我這裡告密呢?」
就在**快要忍耐不住的時候,麋竺突然放下書,目光清冽,看向**。
「啊!」
麋竺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沒能反應過來,隨後更是面紅耳赤。
不過,他早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問話,所以很快就平靜下來。沉默一下,他抬起頭向麋竺看去。
「我雖與朱賊曹學藝,但並未獲得真傳。
朱賊曹眼中,只有劉闖那個膽小鬼,從未把我放在眼中。我自問資質不遜色那個劉闖,可他卻從未正眼看過我。前次我甚至不惜棄了前程,願意隨他歸隱,可到頭來,還是得不到他看重。
孟彥,孟彥,孟彥……
他眼睛裡,只有劉闖一人,根本不會在意我為他做出什麼樣的付出。
既然他不把我當作弟子,我又何必再把他看作老師?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朱亥既然不把我放在眼裡,我也不必對他忠心耿耿。小時候曾聽先生說過一句話:天下熙熙為利而去,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而今業已及冠,若再不把握機遇,就只能終老朐縣。
大老爺乃徐州名士,更為我東海翹楚。想來也知道我的事情……我張家在朐縣,也算小有名望。可我不過旁支庶出,根本不得家族看重。我不甘心如此蹉跎一世,大丈夫生於世上,當有所作為。故而今ri前來投奔大老爺,為ri後謀劃,更想要在劉使君面前,求進身之階,還望大老爺成全。」
一開始,**說的吞吞吐吐。
但隨著他放開心情,言語也就變得流利許多,甚至是出口成章。
麋竺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看著**連連點頭。
這廝,是個真小人!
出賣朋友,也能這麼理直氣壯,的確是個人物。我而今在劉使君帳下效力,身邊也的確是缺少可用之人。這傢伙能識文斷字,倒也可以做個幫手。在我手中,他也休想折騰出花樣。
「**,可有表字?」
「尚未得字。」
麋竺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贈你一表字如何?」
**大喜,連忙起身道:「多謝大老爺賜字。」
麋家在朐縣的實力,遠非張家可以相比。而且張家也沒什麼出眾人才,更不能和麋家相提並論。麋竺這一番話,也表明了招攬之意。**ri間在偶然機會下,聽到劉闖和麋繯的談話,不惜出賣劉闖朱亥,為的不就是這麼一個機會?有麋竺支持,**ri後前程自然光明。
麋竺想了想,沉聲道:「詩曰:有鶖在梁,有鶴在林。維彼碩人,實勞我心……就叫公美,以為如何?」
這是《詩·小雅·白華》中的詩句。
**雖識文斷字,但是卻沒有讀過《詩》,自然也就不太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不過麋竺賜字,也代表著把他視為心腹。**求得便是這麼一個機會,連忙起身拜倒在地上,向麋竺道謝。
「大老爺,出事了!」
門外,傳來一個惶急聲音。
麋竺自然聽得出,說話的人乃是他心腹,麋澤。
「公美,且在這裡稍候,我馬上回來。」
麋竺起身走出中閣,片刻後回來,臉上已經沒有了和藹之色,yīn沉沉的,好像滴水一樣。
**忙道:「大老爺,可是剿殺朱亥不利?」
麋竺搖搖頭,沉聲道:「鹽水灘那邊,我派麋涉領五百人剿殺朱亥劉勇,問題應該不大。我只是有些吃驚,以麋沅的本領,帶了一百五十人去捉拿劉闖,竟被他逃走,甚至還擒下了麋沅。
這廝,竟如此剽悍?」
**嘴角一撇,沉聲道:「大老爺,非是**背後說人壞話……麋沅雖是二老爺心腹,但說起本事,遠不如麋涉厲害。此人也就是會些把式,不足以抵擋劉闖。大老爺久不在家,所以不太清楚那劉闖。之前這廝被人陷害,也不知怎地就xing情大變……他以前膽小,但手上並不弱。非是我自誇,若真個火拚,這朐縣城中,恐怕除了劉勇和朱亥,沒有人是他對手。」
「那你呢?」
見**侃侃而談,麋竺突然來了興致。
**道:「若單打獨鬥,十個**非劉闖對手。
但若真要殺他,**倒是願意請命,將此獠人頭獻於大老爺面前。」
「那你需要多少人?」
「請大老爺與我三百人足矣……同時,封鎖城門,全城設卡。只要發現劉闖蹤跡,就擊鼓為號。**願與大老爺立下軍令狀,劉闖他絕活不到天亮……不知大老爺可願信**一回?」
麋竺聞聽,哈哈大笑。
「**,我既然問你這些,自然信你有此手段。」
他猶豫了一下,沉聲道:「我府中尚有八百僮客,就一併交給你來指揮,務必要將那劉闖斬殺。」
「喏!」
**拱手領命,大步流星而去。
麋竺在中閣踱步,片刻後沉聲道:「麋澤!」
「大老爺有何吩咐?」
「你立刻帶人去城外田莊,不必問三娘子態度,就算是給我綁,也要讓她上車,連夜趕奔郯縣。此外,田莊內三百僮客,還有十車彩禮,也都一併帶上。到郯縣後,與子方說明就是。」
麋涉聽罷,領命而去。
麋竺則輕輕拍了拍頭,坐下來長出一口氣。
突然,他冷笑一聲,彷彿自言自語道:「區區鄙夫,也敢張狂……哼,這朐縣不管怎樣,也輪不到你一個鄙夫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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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龍在秦東門大街上急行,鐵蹄聲陣陣。
朐縣百姓,更是感到萬分緊張。
之前和羽山賊一戰才過去不多久,剛恢復了平靜,又突然間全城宵禁。
里閭烈焰熊熊,令人們感到非常擔心。沒聽說有戰事啊?怎麼突然間,又打起來了呢?
一時間,人們關門閉窗,在屋內提心吊膽。
身後的追兵,已經沒了聲息,劉闖突然勒住韁繩。
象龍長嘶一聲,四蹄穩穩落地。劉闖坐在馬背上,臉上露出迷茫之色……這個時候,城門已經落鎖,又該從哪裡出城?他看了一眼馬背上的麋沅,眉頭一蹙,一下子將他從馬背上掀下來。
蓬的一聲,麋沅摔落在地,昏沉沉睜開眼。
「說,麋竺是如何知我計劃?」
盤龍槍冰冷的槍鋒,抵在麋沅的脖子上,令麋沅頓時清醒過來。
「劉闖,你敢無禮!」
話未說完,麋沅只覺肩膀一疼。盤龍槍毫不猶豫的刺入他的肩膀,把他生生釘在了地上。劇烈的疼痛,讓麋沅發出一聲慘叫。他瞪大眼睛,露出駭然之色,看著劉闖,腦袋裡一片空白。
「我再問你一回,麋竺為何要殺我。」
「大老爺聽說你要帶三娘子私奔,所以非常惱怒,於是命我前來殺你。」
別看麋沅平ri裡做出一副強硬姿態,可是卻受不得半點痛。大槍刺透他肩膀,讓他再也不敢硬氣,連忙開口道:「大熊,非是我要殺你,乃大老爺差遣。看在昔ri情分上,饒我一命。」
「是何人告密。」
劉闖厲聲喝道。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傍晚時,大老爺命人送三娘子去城外田莊,還讓我兄長率五百銳士,前往鹽水灘剿殺你叔父和朱賊曹。我只奉命殺你,其餘事情,我真的是不清楚啊。」
看樣子,這傢伙是真不知道。
劉闖眼睛一瞇,抬起大槍。
「多謝孟彥不殺之恩,多謝孟彥不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