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宮御書房中蕭巖臉陰沉的能擰下水來,將一本奏折狠狠摔到宰相穆千面前。
「不是前兒只有一個村子嗎?怎麼到今天就成了附近十八村了?你們是做什麼吃的?」
穆千心裡直打顫,這十八村都還是少的,還不算京都附近的呢。
「臣覺得,似乎有人故意將瘟疫散播,臣也派人查過,瘟疫是從流經十八村的水源中傳播,皇上,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宮裡都會染上的。」
「皇上——」一個太監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卷紙,滿頭大汗的樣子,「緊急飛鴿傳書——」
蕭巖接過打開一看,臉色一變,將紙條遞給穆千,穆千打開,上面赫然幾行小字,「身份已暴露,洛逸於近日進兵!」
真是破屋又遭連夜雨,漏船又遇打頭風,如果洛逸得知齊國境內正在鬧瘟疫,真是後果不堪設想。
蕭巖擺擺手,讓穆千退出宮殿,這真是一個不安生的夜晚。
蕭巖覺得好累,猛然想起那抹清瘦的身影,於是疾步向著翠微宮的方向走去,他突然渴望見到她。
翠微宮中昏黃的燈光搖曳生輝,讓人覺得溫暖,他久久凝視著窗前那一抹身影,她還沒有睡嗎?
制止了小太監的通報,他抬腳跨進了屋內,蘇越呆呆的坐在窗前,看到蕭巖進來,突然紅了眼圈,「你,騙了我,是不是?」
蕭巖突然覺得心疼,走過去,輕輕攬住了她的肩,「我,沒有騙你,只是身為帝王,有些事情必須得去做,知道嗎,離若,我一直都愛著你,你在北燕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心疼你的堅持,心疼你的執著,所以,找了人去照顧你!」
「致遠?你是說沈致遠嗎?」蘇越有些驚愕。
蕭巖微笑著點點頭,「我知道你小時候的故事,那時的你,就那麼聰明、勇敢,讓我一直念念不忘!」
蘇越靜靜聽著蕭巖娓娓講述著蘇越前半生的故事,有些甚至連她都忘記了,可是,他還記得,有時候他講的開心了,就輕輕笑了起來,有時候講到心痛處,又是難忍悲傷。
他聲音低沉,極富磁性,像一劑讓人安定的藥,她竟有了睏意。
「這些事,我都不記得了,你是如何知道的?」蘇越仰起頭,輕輕的問。這個男人給他太多的感動,他一直關注著她的成長,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她的悲傷,也知道她的理想。
蕭巖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如果想知道,沒有什麼是不能知道的,好了,你快睡吧,二天後,我送你回去!」
蘇越一怔,「二天後?你不是說要我在這裡待一年嗎?這才幾天?」
蕭巖不懷好意的笑笑,「怎麼,捨不得我了?」
蘇越臉一紅,別過臉,「才怪!」
蕭巖摸著蘇越的頭髮,光滑,柔順,心中隱隱作痛,這裡不再是你避風的港灣,我已經沒有能力來保護你,也許只有在洛逸那裡,你才是安然的吧!
夜涼如水,靜的只剩下風聲,明天,明天就可以見到洛逸了,可是,她似乎並沒有預想中的那麼興奮,反而有些淡淡的愁緒,自己這是怎麼了?
腦海中一遍遍回想的是蕭巖明朗的笑容和極富磁性的聲音,狠勁的甩甩頭,她想要拋開那些奇怪的想法,可是怎麼也無法沉靜。
不如去看看蝶依吧,不知這幾天她過的怎麼樣。
悄悄起身,溜出了翠微宮,蕭慎給她的線路圖她早已爛熟於心,按著圖中所指的線路,她輕移步子,穿過花園,躲過巡查的士兵,這才到了蝶依宮門口的角門。
黑暗中一個人影帽沿壓的很低,匆匆的出了角門,背影有些蕭索,蘇越心念一動,悄悄的跟上。
今天的月亮很圓,藉著月色,她看到了帽沿下那一張熟悉而清秀的臉,蝶依?這麼晚上,她要幹什麼去?
只見她走的很快,但似乎又為了肚子裡那個小生命,刻意的放慢腳步,過了一陣又走的很快,然後再放慢腳步,如此這般往復好幾次。
蘇越跟著她穿過一條廢棄的小道,進了一個小花園,花園裡種著月季和玫瑰,已經枯萎,她小心翼翼的拔開花叢,竟然露出一條不顯眼的小道來,在小道的盡頭,滿牆的樹籐下是一個小門,她左右看了看,見周圍並沒有人,於是開了小門,鑽了出去。
蘇越尾隨著她出了小門,發現竟是在齊宮外的牆角下,呵,怪不得她作為一個公主如何能去得北燕,原因竟是如此。
蝶依累的有些氣喘,大約走了一刻鐘的時間,眼前出現了一座破廟,見周圍並沒有可以掩藏的樹木,蘇越跟的不敢太近,眼見著蝶依進了破廟,卻只能遠遠的等著。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蝶依仍然沒有出來。
蘇越隱隱有些擔心,她肚子裡還有孩子,可千萬別出什麼意外。咬了咬牙,蘇越跟進了破廟。
廟裡供著的羅漢面目有些猙獰,月光下閃著陰森的光,蘇越警惕的瞅了一圈,卻沒有發現蝶依的蹤跡。
難道被發現了?
小小的破廟擺設盡收眼底,一個門,沒有窗戶,青面羅漢下擺著的是供桌,可是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蘇越心裡清楚,只要找出哪裡難受,就可以知道破廟的秘密。
也許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蘇越重新出了破廟,仔細的觀察。破廟看起來挺大的,怎麼進去後那麼小?
對了,也許破廟中有機關!
想到這裡,蘇越不僅興奮起來,前世的感覺又一次被找到。
重新進了破廟,蘇越眼神亮亮的,搜尋著可能是開關的觸碰。
羅漢手持大刀,虎視眈眈的瞅著蘇越,讓人沒來由的一陣冷汗。
它全身被灰塵覆蓋,卻在腳趾處有一處光亮在閃亮,難道這就是機關?
蘇越走過去,用手輕輕一按,果不其然,羅漢身後竟出現一道樓梯,蘇越爬了上去,樓梯下是一條長長的通道,裡面有些星星點點的光。
蘇越順著樓梯走了下去,大約有五十米左右的樣子便出現了一道石門,石門沒關,開著一人能夠進去的縫隙。
蘇越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閃到石門後,拿眼往裡一瞧,饒是從現代過來的她也是面紅耳赤。
門後面一個男子赤裸著身子,背對著蘇越,手執皮鞭,而蝶依卻一絲不掛的躺在地上,緊緊蜷縮,隨著皮鞭一鞭鞭落下,她痛苦的呻吟,表情帶著痛苦,還有一絲快樂。
我的天吶!蝶依的傷就是這麼來的?!蘇越低呼,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親眼目睹被虐的過程。
可是,她卻有一種憤怒,她肚子裡還有孩子,難道就不為孩子考慮一下?
正要轉身出去,卻聽通道裡走來腳步聲,顯然房間裡的二人聽到了腳步聲,皆抬起頭來,蘇越還來不及躲閃,直接暴露在二人殺死人的目光中。
地上的蝶依輕輕抬起了頭,優雅的穿了衣服,竟絲毫不顯羞澀。男子轉過身,臉上掛著一絲邪邪的,魅惑的笑,「邯樂???」
蘇越可以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邯樂,不是死了嗎?
身後一個熟悉的笑聲響起,蘇越轉身一看,「姬辰澤?」
邯樂穿好衣服,石門大開,走了出來,「蘇越,你還好嗎?」
蘇越怔怔的,指著蝶依道:「她,你們,她不是懷孕了嗎?」
蝶依輕掩口鼻,笑道:「也許吧,蘇娘娘,不過,好像得要很久以後呢!今天你既然來了,就不要再回去了,好不好?」
邯樂陰鷙的雙眼狠狠盯著蘇越,「我的江山,毀在了你手上,你說吧,我要把你怎麼辦才好?」
蘇越冷笑,「勝者王,敗者寇,如今我落到你們的手中,我無話可說。」
邯樂卻陰笑,「難得啊,洛逸對你那麼好,而蕭巖竟對你也是情有獨鍾,你說,假若你死了,而且是對方殺死的,他們會怎麼樣呢?」
蘇越咬牙切齒,「你真是卑鄙!」
蝶依淺笑,「我的王,我這就回宮告訴我那傻哥哥,說,洛逸殺了蘇越,也去洛逸那裡,告訴他,蕭巖殺了他的皇后,王,您說,這樣會不會很好玩兒呢?」
邯樂仰天大笑,「來人吶!給蘇越喝她該喝下的東西!」
姬辰澤突然撒出一把白色粉末,嗅起來淡淡的味道,蘇越突然想起了前世那空白的記憶,
「去年的今日,我遇見了你;
哦,我的好姑娘,你英勇而美麗;
今年的今日,我悄悄愛上你;
哦,我的好姑娘,你善良又淘氣;
明年的今日,我們仍要在一起;
哦,我的好姑娘,你不要將我拋棄;
我愛你,願意和你在一起;
我愛你,願意和你共擔風和雨;
哦,我的姑娘,我那麼愛你,你是否願意嫁我為妻?」
……
記憶中跳躍著的影子時而洛逸,時而蕭巖,終於,她慢慢的閉上眼睛……
燕宮,洛逸支著額頭,雙眸緊閉,手中緊緊攥著一個紙條,「蘇越在我手中,想要見她,五日後於燕齊交界豐寧城外三十里地東北斷崖處,我等你,我的親弟弟!」
該死的邯樂!
與此同時,這張紙條也出現在蕭巖手中。
風呼嘯著自耳邊吹過,蕭巖快馬加鞭,他必須趕到北燕。
萱淨與致遠相視一笑,終於他們可以並肩作戰了。
齊國城內瘟疫蔓延,就連皇宮中也不例外,蕭慎作陣朝堂,烈炎隱士全部齊集。
邯樂獰笑的看著洛逸與蕭巖。
「你們都來了嗎?」
可是,他們的眼光卻緊盯著他手中那個閉著眼睛的女子,凌亂的頭髮迎風飛舞,第一次,異口同聲道:「越兒——」
方廷、嚴俊等新兵雙拳緊握,眼圈發紅,都恨不能生吞活剝了邯樂。
「你們不要這麼看著我,我也是沒辦法,對吧?」
一旁依偎的女子巧笑倩兮,溫柔的看著邯樂。
蕭巖咬牙切齒,「蝶依,你給我滾回來——」
蕭蝶依冷笑,「你的父母殺了我的父母,我如何再做你妹妹?這麼些年過去了,你休想再騙我!」
洛逸原本慵懶的笑容被憤怒所替代,「邯樂,你放了越兒,皇位,我還給你!」
「嘖嘖,還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可惜現在,晚了,哈哈,我要你們全都死,都死——」瘋狂的叫囂響徹山谷。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蕭巖陰沉著臉。
萱淨、致遠想要衝過去解救,奈何蘇越站的正是懸崖邊上,根本無法下手。
「我要你們,全部自廢武功!」
「好,只要你放了離若——」蕭巖如是說。
「好,只要越兒沒事——」洛逸如是說。
「哈哈,讓你們自廢武功,貌似簡單了些!我要你們全部自殺!」邯樂越說越興奮,他沒想到能有這樣的效果。
「你——」
萱淨著急道:「爺,不可——」
「不嗎?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將蘇越整個身子推下懸崖,只留一根繩子拴在一頭,晃晃悠悠。
蕭巖心疼的無以復加,「別鬆手,我,同意!」
「哈哈,好,快些快些,我都有些迫不急待了——」
突然,此刻天地變色,飛沙走石,迷的讓人睜不開眼,緊接著是地動山搖,邯樂站不穩,蘇越的身體迎風而落,「蘇越——離若——」
蕭巖不顧一切的跟著跳了下去,洛逸不假思索疾奔過去想要抓住另一頭,可是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繩子從手間滑走,他縱身一躍,也跟著跳了下去。
瞬間天地變色,腳下的大地不斷的顫抖起來,山間開了一道石縫,裡面紅光一閃,驚的讓所有人睜不開眼,大地隨之裂開一道長長的溝壑。
「啊——」
地殼陷落,塵埃四起,他們彷彿聽到了眾生的哀號……
忽然,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似從天際傳來,自那紅光中映出一個人影,潔白若雪的衣衫錦袍,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格外甜美——母親,母親,現在我可以救他們了吧?
安陵靜修靜靜的笑了,點點頭,有些事,還未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