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她在懷裡,修策不顧早已麻木的雙腳,一步步漸行漸遠。
佛陀,修策不信命。
經歷了這麼多,若還不能護她,得她永生,他還不如死了舒服。
忍了千年,歷經磨難,再苦再難都撐過去了,現在,他如何都不會放棄。情劫,他注定闖不過去,也不打算闖過去。
這一生,他要擁有玥兒。
哪怕天荒地暗,哪怕真的萬劫不復,魂飛魄散。
他的背影之後,站了另外一個人,絳紫色的袍子,金色束帶。
莫邪唇緊抿成了一條線,不甘的看著走遠的二人。
他總是在看他們兩人的背影。
人界的陰漠懦弱,不配得到玥兒。可是莫邪不會,莫邪就算拼盡全力,哪怕……不折手段,也不會放棄。
活了這麼久,他不知放棄為何物?他看上的,費盡心機都要搶奪過來。
修策,你愛的,偏逢我也愛,怎麼辦才好?人間,你是修鴻的哥哥,你是西楚大帝。就算論血緣,修鴻也該讓你一步。可是如今不是,我們是對手,都恢復了記憶。我是妖界至尊,你是大地閻羅,這場仗,如何開場,才精彩?
天暗沉沉的,沒有一絲光亮。莫邪噙著笑,雙手背後看著眼前的背影不見了痕跡。
大風還在肆虐,不停的呼嘯而過。
***
森羅殿
蕪玥身上的衣袍被褪去,換了另一件血蠶織就的錦袍安穩的躺在榻上。
殿內除了偶爾鬧騰出聲的孩子,便是躺在榻上眉目緊瞌的蕪玥。
其實她一直未睡著,只是不想睜開眼。
她心痛……為千年之前的她。
那種無法用言語去表達的愛恨情殤,折磨的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縱然是神又如何?還不是生生被情困住,糾結千年?
她到寧願只是一世便罷了,愛恨白頭,轉眼即逝。生命雖然短,卻不會有那麼多的哀傷。
眼角滑下一滴晶瑩,瞬間閃進鬢髮之中,了無痕跡。
從來以為,付出與得到成正比,原來不是。
你喜歡他,他卻未必喜歡你。你為他捨了性命,他卻未必捨得浪費時間看你一眼。
這就是差別。
孩子的咯咯笑聲傳至耳邊,她魔怔一般的睜開了掛著淚珠的眼。
他的孩子。
她與他也有過一個孩子,只不過死在了雪夜。
那個是真正見證他們在一起的結晶,被他生生杖斃。
掀開身上蓋著的被子,她微微一愣。這是他的被子。上有著他特有的味道。
很久很久以前,她一直喜歡躺在這裡睡覺,佔了他的地方,想著他沒有地方會跟她擠一個床。
多麼幼稚的想法?他怎麼會沒有地方睡覺?只要他抬手一揮,想要什麼沒有?
森羅殿裡很黑,跟半夜點了個小夜燈似的。他們說,森羅殿本來就是陰暗的所在,不該那麼亮。可是她喜歡亮的地方,起碼可以看清他嘴角淡淡的笑。
因為她的固執,修策依了她,森羅殿裡開始亮了。可是現在,又暗了下來。
她摸索著腳下的步子,走向聲音的源頭——那個孩子那。
小孩子踢著小腳丫,咯咯的笑著。
多麼純淨的笑,這是最乾淨的笑容,沒有任何污垢。
她一瞬看癡了。
小娃娃更是開心,手指總想穿過薄膜去碰蕪玥。
蕪玥有那麼一刻,覺得這個就是她的孩子。他看她那麼開心,就像央著媽媽抱似的。
「娃娃乖,娃娃笑,媽媽給你買棉襖。駝大箭,挎大刀,長大以後好寶寶。」搖著千年清幽,她忍不住開始哄。
小孩子很吃這套,嗦著手指頭,悠悠的睡著了。鼻尖隨著呼吸不斷的冒泡。
蕪玥輕聲笑了,這孩子長得挺像他的。雖然小,但是隱隱的,很像他。
腳下冰涼,她一窒,低頭看去,才反應過來她下床時沒有穿鞋子。
受不住刺骨的涼,她小跑幾步想回去穿鞋。卻意外發現身上的衣服被人換了。
這料子……是她最愛的料子。因為這代表了他對她的寵愛。
只是……人間一世,修策,你確定你愛我嗎?
若你不是閻羅,我敢肯定,修策愛蕪玥。可是記憶回歸,你愛的可還是蕪玥?
森羅殿內驟然亮了起來,門外,修策手中端了一碗東西走了進來,見到已經起來的她些微一愣,隨即柔聲道「我去人界烈了頭鹿,給你做了碗肉糜粥,特意挑的瘦肉熬的,保證不膩。」
他的聲音宛如人界時一樣了,那樣寵溺,恨不得將全世界所有最好的都給她。
她看他,想要看透,偏生他那麼深,她無法看透。
歎了口氣,她道「阿策,為何我看不透你?」
「玥兒,你不必看透我。你只要安心的接受我的好,接受我的寵溺,接受我最大的懺悔,我就很開心。」把肉糜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他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到榻上。
「我不想再嘗試一次千年之前的痛徹心扉。」低垂著眸子,蕪玥不去看他。
可是他身子的顫抖,她感覺到了「玥兒,再也不會了。我答應你,我救陰漠,只要你安穩的在我身邊,相信我,24天後,便是一切的終結。」
「24天後,真的會是一個終結嗎?阿策,我已經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風波,抱緊我好嗎?」抱緊我,再也不要鬆開。因為再鬆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