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大廳——
「曲兒,我不在你身邊,到了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天冷了記得加件衣服,餓了就要吃飯,不能總忍著,知道嗎?」龍御影千叮嚀萬囑咐,恨死了自己這條腿,不然他說什麼也不會讓她自己去的。雖然身邊有莫幽和莫非兩個人照顧著,可他依然不能放心,怕是時時刻刻守著她,他也會提心吊膽著。
夏曲然不說話,默默地低著頭看他的腿。
她走了,他怎麼辦啊?他的腿這樣,他都這樣了,還小心翼翼的處理著她的事,他怎麼辦啊?沒人看著他,沒人提醒他按時吃藥,他會不會病情又惡化了?
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一邊是心愛的男人,她能不能自私一點?能不能?
知道葉芯出事,她恨不得飛奔到法國去,可是真的要走了,她才發現她根本放心不下這個男人。
站在一旁的季楚凡歎了一聲,蹲下身拍拍她的肩膀:「丫頭,別擔心,影這裡有我呢,我在,爾群也在,還有東丹,他不會有事的。倒是你,看看葉芯到底是什麼情況,實在不行,你可以考慮看看是不是把葉芯帶回來治療,畢竟,解鈴還須繫鈴人。」
「嗯。」
她虛應了一聲,但是依然沒抬頭。
她怕,怕再多看一眼,她就捨不得離開他了。
偌大的大廳中,當播音員的聲音響起,夏曲然第一次覺得,怎麼如此溫柔的聲音也能如此殘忍?她纖弱的身子猛地顫了一下,龍御影把她擁進懷裡,滾燙的唇貼在她的耳畔,她是那麼冰冷啊,他的聲音又低沉又沙啞,緊緊的貼著她,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著,帶著一種濃濃的沉痛。「曲兒,別這樣!你要我如何放心讓你離開呢?答應我,一定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我會好好的,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我會一天給你打三個電話,我不會讓你感覺到我不在身邊。答應我,答應我,答應我不要凍著自己,不要餓著自己,……如果下次見面,讓我看到你瘦了,我一定會打你屁股,我說到做到哦!曲兒!曲兒!」他的曲兒啊!
「好了,曲兒,你該走了。不要回頭,走吧。」
夏曲然被他推動了一下,她站起身,默然的跟著莫幽前進。身邊還有人在說話,有季楚凡的聲音,有莫父莫母的聲音,好多聲音,但她無力去聽清大家都說了什麼。
她仰起頭,眼眶裡熱熱的。這機場大廳裡都是人,有人舉著面紅色的大旗子,在歡送著什麼要人。有班留學生包機也是同日起飛,許多年輕人和他們的親友在擠擠攘攘,照相機的閃光燈此起彼落。有些父母在流淚,年輕人也依依不捨……她檢查了行李,驗了機票,繳了機場稅……機械化的跟著莫幽他們做著這一切,腳下的步伐是那麼沉重啊,沉重的壓的她喘不過起來。
一步一步,距離龍御影越來越遠了,但她仍然能感到龍御影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那兩道銳利的目光穿越了一切,燒灼般的刺激著她的神經。她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問:
夏曲然,你要去哪裡?
去看望葉芯嗎?
她還在手術室,與死亡抗戰。
夏曲然,你去了,能榜上什麼忙呢?
龍御影還需要你,他行動不便,你回頭看一看他,他還坐在輪椅上,他那麼那麼需要你的照顧,你能離開嗎?
……
好多好多問題,她感覺自己的神經都快要崩潰了。然後,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在說:
雪,我們會熬過去的,我們一定會熬過去的。
其實人生,就是一座橋。我們活在人生裡,就是走在橋上。這座橋,它可能是獨木橋,也可能是奈何橋。
獨木橋,寸步難行。
奈何橋,無可奈何。
但不管怎樣,我們都會過去的!
別管我們摔過多少次?別管我們是不是遍體鱗傷?只要走了過來,我們就笑著走下去吧!但是如果你真的很苦、很累,那麼你就走下去——不要回頭、不要難過,勇敢堅強的走下去!如果我們終究要分離,那也不是生離死別。你就安心的向前走!世間的苦、世上的難,你若承受不住,那就讓我來背!我會代替我們走下去!我不曾告訴過你,我很幸福!我不論走到哪裡,心中都有你、有雲,我就不會害怕!
雪,如果我們真的心有靈犀,那麼請你用心的聽一聽我心裡的聲音吧!
雪,我會,永遠永遠為你祈禱!不管,我身在哪裡?
雨再大,終究會停!夢再美,終究要醒!
雪,你會原諒我的吧?
你會吧?
然後,就在她將要走到出境室門口的時候,她手裡緊握著護照、機票、登機證。莫幽從她手中去取證件,她捏得好緊,死握著不放手。整個人呆呆怔怔的,像個木頭人。莫幽喊了一聲:「曲然?」
夏曲然嚇了一跳,驚覺的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看著莫幽。眼淚慢慢的湧滿了眼眶,沿著面頰迅速的墜落,跌碎在衣襟上。
莫非歎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雖然我不懂你和影哥之間的感情,但是曲然,想回去就回去吧,葉芯那裡,有我和莫幽就夠了。」說著,他又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這個妹妹的心理碩士學位是怎麼拿到的,他真覺得,最需要治療的應該是她。
她恍恍惚惚的,看著莫非,又看看莫幽,然後,她倏然回頭,——龍御影還在那裡。他坐在輪椅上,一直一直看著她。他還笑著,笑溫暖的笑容,只在面對她的時候才能展露出來。
看著她穿過長廊,越過人群,直直的朝他奔過來,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說真的,他沒想過她會為了他又奔回來。
她跑的又急又快,大氣都不敢喘,龍御影雖然坐在輪椅上,卻還是接住了她飛奔過來的身子。她滿臉是淚,聲音急切:「我不走了,龍御影,我不走了,我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