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
一個小時之後,夏曲然睜開了眼睛,她其實根本沒有睡。她知道大家出去了,知道龍御影又進來了。
任何的風吹草動,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車禍前的一切記憶在她的鬧鐘回放,她捉住了一些問題,也捉住了一些疑點,有些事情的答案漸漸的清晰起來……
龍御影坐在她的床邊,低垂著眼簾凝視在輸著吊針的手背上,不敢抬頭,不敢看她的臉。滿心的除了自責還是自責,他把她的意外,全都歸咎到了自己身上。
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沒有讓她好巧不巧的在那個時候離開,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意外?
可,十字路口,三十秒一變紅,三十秒一變綠,即使她沒有出現在這個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她會不會出現在另一個車輛疾駛的路口?當命運的不幸降臨,是不是不管任何時候,都躲不過?
「龍御影,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看不見了?」
她輕聲問著。
他飛快的仰頭,她正面對著他,儘管她什麼都看不到。
「別多想,莫幽不是說了……」
「你相信嗎?我能感受得到。」她淡淡的打斷他的話,臉上沒有任何的埋怨和失控,她真的平平靜靜的接受了這一切。
「龍御影,我知道你不會騙我,不管好的壞的,你寧願傷了我的心,總是不會騙我什麼的。你相信嗎?我感受得到陽光暖暖的照耀,我感受得到窗外是一片明媚。如果我猜的沒錯,現在應該是下午兩點左右吧?」
「……」
她說對了。
「龍御影,你靠近我一點。」
他依言起身,在她的床邊緩緩俯下身……他應該懺悔。他不後悔和林雨霏結婚,不後悔讓她知道這些,他只是氣自己,沒有保護好她,讓她一個人孤單流浪在外,失去了他們的孩子,受了那麼多的苦,而他卻只能在這裡,束手無策……
「不許跪!」
彷彿是感覺到了他要做什麼,她軟軟的一聲嬌喊,制止了他的動作,「龍御影,你不許跪,聽到沒有?」
「是。」
他沙啞著聲音,在她的要求下,他把椅子拉近了一點,握住她的手。她輕撫著他的嘴角微微腫起的地方,一下一下,反覆撫摸:「大哥是不是又打你了?」
「曲兒……」
面對如此溫柔的她,他沒有欣喜若狂,甚至自責的心情更甚。他的曲兒,總是這麼善良!總是讓他自慚形穢!
面對這麼美好的一個她,他怎麼就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去傷害她呢?
有句話說,人在面臨生命最脆弱的那一刻,是最容易看清楚一切的。
她去鬼門關轉了一圈,似乎什麼都看明白了。
「龍御影!」她輕聲喊著他的名字,溫溫柔柔的,總是沒什麼說服力,卻又總是在他的心裡揚起一陣波濤。
「龍御影,你說,我睜著眼的時候,什麼都看不到。現在失明了,我反而看到了一切,這樣是不是很奇怪?……看來我還是適合活在黑暗之中,這是不是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她淡淡的嘲諷自己。
「別胡說,曲兒,不是你的錯,我不許你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不然的話,要他這個男人做什麼?他不是縮頭烏龜,不是一個懦夫,他犯下的錯,不需要讓他的女人替他承擔。
「龍御影……」
「嗯?」
「你是不是很喜歡林雨霏?」
良久,她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如果龍御影是真的喜歡林雨霏,她不會阻止他娶人家。
如果命運如此,如果她身邊的人注定要受盡煎熬和苦楚,還不如放了手,讓別人去給他幸福。這樣,她也不必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親最近的人,在她的面前上演一慕慕的悲劇。
她可以承受自身的痛苦,卻承受不了更多的了,
但是如果龍御影不喜歡林雨霏,她說什麼也會阻止這場婚禮。
她的心情,她的百轉千回,他比她更清楚。
「是!我喜歡她!」
話出口,他痛苦的閉了閉眼睛。
曲兒,你真是殘忍啊!
怎麼能這麼對待他呢?要他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去承認他喜歡另一個女孩?這是在懲罰他,還懲罰她自己啊?
「龍御影,你扶我起來。」
「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曲兒,告訴我你要什麼,我幫你做。」
「扶我起來吧!」
他沒轍,只好讓她起來。
她靠著他,柔順的依在他的胸前,軟軟的身子像是一株沒有支柱的菟絲花,依附在他的身上。
她從不主動跟男人靠近的,龍御影是第一個強迫得到她的人,卻也是第一個讓她想要主動靠近的人。她身邊,來來往往的走過很多的人,卻只有他,能給她一種安定的力量。
但是這個男人,很快就會屬於別的女人了啊!
龍御影甚至不敢問,不敢問她在辦公室裡那麼失控的樣子,是不是因為她心裡同樣有著他?他這個在商場上總是運籌帷幄的男人,面對任何事情都能面不改色的他,在此刻,面對著心愛的女人,他卻心慌了!似乎從他決定娶林雨霏的那一刻,他就喪失了某一項資格。可,事情有他拒絕的餘地嗎?
夏曲然靠在他胸前,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裡,她唇邊漾起一抹酸澀的笑容。說起來真有些諷刺,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不曾好好的看他一眼,總是想要推開他,真正到了失去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其實很不捨。
作繭自縛啊!
總是到了面臨失去時,才知道他的可貴。
龍御影,其實是個很好的男人,是她沒有福氣了。
有時候她真的渴望自己不是一個被命運束縛的女人,這樣她是不是也可以像莫幽那樣,痛痛快快的去愛,無拘無束的去追求……
「龍御影,你相信嗎?我一直認為,天無絕人之路……」
他堅實的身軀輕輕一顫,低頭看向懷中的女人,她知道什麼了嗎?
她似乎是話中有話的,但她沒有說明白,留給他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之後,她昏昏沉沉的睡去。
看著她沉靜的睡顏,他苦笑著甩甩頭,安慰自己,真是神經了,懷疑她的話做什麼?也許,只是一句安慰人的話吧!
可他又隱隱約約覺得,並不是單純的一句話,她似乎是想告訴他什麼。
她,到底想要告訴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