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修羅全速趕往邊關之時。
恆月皇朝,上京城,攝政王王府後山禁地,桐花台,朱紅小築。
大雪初霽,曜日破雲,院落中的紅梅怒放,紅艷勝於美人眉心的一點硃砂。
「寶寶乖……寶寶乖乖……睡吧……睡吧……」溫暖如春的低調奢華室內,硃砂一臉母性的光輝,淺笑盈盈地抱著一個淺黃色的襁褓,在撩開的重紗窗邊走來走去,柔聲哄著懷裡粉雕玉琢的小嬰兒入睡,一邊時不時欣賞一下院落中盛開的紅梅。
懷中泫然欲泣的粉嫩小包子,在她的低聲柔哄下,含著水汪汪的淚光的黑玉般的大眼睛很快就迷濛,吐了個口水泡泡,就這樣甜甜的睡了過去。
硃砂這才鬆了一口氣,微笑著將這小人兒遞給一旁從族中找來的乳娘,這小祖宗可不好伺候啊,每次睡醒吃飽,若是沒見到她,就會張開嘴巴「哇哇」大哭,聲音相當的驚人。
饒是硃砂自己,也沒料到這只粉嫩的小包子,會對自己這麼依戀。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血脈天性?
雖然她並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但是,卻始終是出於赫連皇族同一嫡系的血統……
「小心照顧小世子,不要因為最近上京城的天氣回暖,就大意了。」硃砂淡淡的吩咐著乳娘,如夢似幻的水眸中卻閃動著一抹森然的冷光。
「是,聖皇……呃,硃砂小姐。」年輕的清秀乳娘頓時嚇得一個冷戰,差一點就脫口而出說破硃砂隱藏的真正身份,但幸虧她也不是這麼不機靈的人,迅速的把話給轉了過來。
但硃砂的水眸卻倏然一瞇,冷冽徹骨的殺機在其中一掠而過!
「小心說話,當心隔牆有耳,你下次再說漏一絲,你就不用繼續存活在這個世上了,我硃砂要找乳娘,多的是人!」
她淺淺的笑著,聲音很是柔和,如同情人間的輕聲柔語,但裡面所透露出來的意味,卻危險殘忍狠辣得令人不寒而慄。
「是……是,奴婢知罪,絕不會有下一次了。」
乳娘身子又是一顫,清秀的臉龐一片慘白,毫無血色,忙不迭的表著忠心。
「嗯,你下去吧。」
硃砂再次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才轉過身去,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院落中盛放勝火,更勝於女子眉心所點的硃砂狀的紅梅。
「是。」乳娘噤若寒蟬,絲毫不敢怠慢,抱著懷裡的襁褓迅速退了下去。
「靈兒……」硃砂欣賞著那一朵朵曲折寫意的枝頭上的紅梅,嘴裡輕喚了一聲一旁隨侍的安靜的心腹侍女靈兒。
而另一名心腹侍女秀兒,則是不知道被她派出去做什麼事情了。
「是,主子,您有何吩咐?」正跪坐在軟榻前擺放著果盤點心的靈兒,聞聲立即乖巧的上前。
「左使的傷,已經好了麼?」硃砂淡淡的一笑,輕聲問。
「回主子,半個時辰之前靈兒回房探視過左使大人,左使大人的傷,雖然還沒有全好,但是已經好了大半了,還需要一小段時間,才能徹底的恢復痊癒,畢竟這內傷,左使大人壓制了很久了。」
「唔……這樣啊……」硃砂有些不滿意的微微蹙了蹙眉心,但是她也知道靈兒說的是事實,左使受傷的時間太長,又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救治,即使現在得到了可以治療恢復的靈藥,沒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是無法徹底恢復痊癒的。
「主子有事情吩咐左使大人去做麼?」
靈兒很機靈,也很聰慧,立即就從硃砂的這句話中察覺到硃砂的意思,「如果靈兒能做到,靈兒願意為主子分擔……」
「算了,你修為不夠。」硃砂淡淡的打斷她,她要吩咐左使去做的事情是去皇甫夜正在征戰的邊境,給那裡的三大皇朝中的赫連一族的暗棋送信,啟動並主持下一步的計劃,時間要快,靈兒的修為與速度,絕對趕不上,而且靈兒的實力,也不足以服眾——
那些人雖然是對族中忠心耿耿,但是都是血性極重的自大男人,在邊境之中也是手握重兵,軍功赫赫的將軍,聽令於她這個身份高貴的女子就算了,再向一個地位卑賤的小侍女俯首稱臣,是他們絕對無法忍受的。
「既然左使的傷勢這麼重,你就讓他繼續安心的養傷吧。」她沉吟了一陣,命令道,嘴裡卻喃喃自語了一句,「夜的這場征戰,應該沒有那麼快結束,應該還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時間還很充足。」
——硃砂此時此刻,絕對不會想到,就是因為這個想法,導致她的一敗塗地,所有的一切部署全部都毀於一旦。
「是,主子。主子,今兒靈兒讓小廚房給您準備了您最愛吃的水晶蜜糕,您現在嘗嘗?」靈兒微微一愣,立即從善如流的討好著笑問。
「嗯,好。」硃砂頓時來了點興致,微微轉身,眼角卻突然捕捉到一絲不可思議的景象——
幾點巴掌大的小小黑白彩影子,在盛放的紅梅枝頭上翩翩起舞!
那是——蝴蝶!?
硃砂的臉色驟然一變,霍然轉回身子,一雙塗滿了鮮紅蔻丹的雪白玉手猛然抓住窗欞,半個身子探出去,一雙風雲變色的水眸,死死的盯著那一樹的紅梅!
這個時節,怎麼會有蝴蝶出現的?
一絲猛烈的不安,倏然攥住了硃砂的心臟。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半瞇著詭譎閃爍的水眸,牢牢的盯著那幾隻在雪上紅梅翩翩起舞的優雅,而美麗的巴掌大的蝴蝶。
這些都是哪裡來的蝴蝶?為什麼在寒冬之後仍然能活動?是野生的,還是……人工馴養的?
前者倒是無所謂,只能說是變異的特殊蝴蝶,比較稀罕,出現在這裡採花蜜只是個巧合。
可如果是後者……這件事就嚴重了!
思及此,硃砂臉色都忍不住流露出一絲駭然來,抓著木質的窗欞的一雙纖手,那鮮紅的美麗蔻丹指甲,用力的幾乎掐入木層中去。
「咦?這蝴蝶又來了啊……」硃砂的色變與異樣引起了靈兒的注意,她站起身子一看,頓時驚異地低聲喊了出來。
又……?也就是說,這些蝴蝶並不是偶然出現,而是已經出現了一段時間了?是第二個猜測麼?硃砂的眼神再度微微一變。
她的心,倏然落入了冰水之中。
「靈兒,你見過這些蝴蝶?都什麼時候?」她不動聲色的側臉問。
但是她那一雙緊緊的掐著木質窗欞,指節煞白的雪白玉手,卻洩露了
「啊……主子你一直都沒有發現麼?從我們回攝政王府的那一天,這些蝴蝶就已經在了……不,應該是我們還沒有回攝政王王府之前,這些蝴蝶就有了。靈兒第一次看到它們的時候,是在殿下的溫室花圃中呢,那時候剛回到攝政王府,您不是說想要折幾支玉蘭花來泡浴麼,靈兒就去了殿下建造的溫室花圃給你採,就見到了……不過,不知道怎麼的,這些天,這些蝴蝶都跑出來了。靈兒已經在這院子裡看到它們好多次了,您一直都沒發現麼?」靈兒微微一愣,趕緊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給說出來。
同時靈兒自己也在納悶,這都是什麼蝴蝶啊,居然不怕冷的?
更奇怪的是主子自己,無端端的疑心這些無害的脆弱的小東西幹什麼呢?
——修羅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次被硃砂發現的巨大風險,就被靈兒的這幾句話消弭於無形,這是皇甫夜的幸運,卻也是硃砂的不幸。
誰會知道,天魂的人每天給自家寶貝的靈蝶放風的時候,會給靈兒誤打誤撞看到呢?
靈兒誤會了,硃砂也就悲劇了……
這一切,就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隻暗手,操縱著一切,令所有的事情的軌跡,順著某個特定的設定發生……
原來如此!硃砂頓時恍然。
不是特地的在她回來之後才出現的就好,看來一切都是巧合了。
她不由得輕輕的鬆了口氣,這時才驚覺,自己的背脊有些濕意,自己竟然因為剛剛的猜測嚇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的,靈兒怎麼不早說這蝴蝶早就有了?差點被嚇死……
眼底掠過一絲羞惱,硃砂表情平靜了下來,淡淡一笑,收回緊緊掐著窗欞的手指,施施然的轉身,款步而行,「靈兒,點心等會再吃,我想先沐浴。」
「是,靈兒馬上去準備,主子您今兒想要泡哪一種花瓣浴?」
靈兒依然是乖巧的,從善如流的應道。
「跟昨晚的一樣就可以了。」
「是。對了,主子,族裡今兒送來了冷香膏,你沐浴的時候,要不要試用一下?」
「哦,今年的冷香膏已經做出來了啊,嗯,好,正好我最近感覺肌膚不夠柔滑了,試試吧。」
「是,主子……」
一主一僕輕聲交談著,一路往內室去了。
是以她們根本就沒看到,那幾隻美麗卻又脆弱的蝴蝶,在她們主僕離開後,彷彿得到了什麼信號,竟然一致的往一個方向飛去!
那速度,與慢悠悠的翩翩形態簡直是兩個極端,快得向一支支小小的利劍般消失在院牆外!
如果硃砂看到這一幕,那麼一切都會發生大變,一切的後來,都會是不同的結果。
可惜的是,這世界上無奇不有,就是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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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千里之外的懸空寺。
天色漸晚,一場小雪,紛紛揚揚地從逐漸昏暗的天空上落了下來。
某處落滿積雪的偏殿前的庭院中。
一襲墨色的修長身影,正靜靜的站在庭院中,任由小雪落滿了頭上,肩膀,一動不動,安靜地欣賞著前方梅樹枝頭上綻放的雪白梅花。
朵朵晶瑩剔透,雖然在皚皚白雪中不怎麼顯眼,卻散發著絲絲誘人的清冷香氣。
——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這句詩,就是對此情此景最好的詮釋。
「唉……阿尼陀佛,墨施主去意已生,是決定現在就走,還是等明天天色大亮再行離去?」驀然,他的身後傳來一聲輕歎——一名剛剛做完晚課,從偏殿中走出的寶相莊嚴的老和尚,眼神複雜地合掌對墨珣施了一禮。
「呵呵,主持大師,你出來了。」
聞聲,墨珣身體微微一震,頭上肩膀上的積雪頓時被無形的真氣震落,再不沾半點。
他微笑著轉身,同樣虔誠的合掌對老和尚還了一禮——這個虔誠與信仰無關,只是一種敬仰,對佛道對老和尚的敬仰。
墨珣雖然不信佛,但是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以及的確頗有可取之處的佛道,還是很尊重的。
「墨珣已經叨嘮大師許久,先天修為也已經鞏固好了,而且墨珣身有要事,是時候離去,就不繼續打擾大師的靜修了。」
他溫潤的聲音中透著一股令人舒服的淡然自信,緩緩的說道。
「哪裡,墨施主言重了。既然施主還有要事在身,那麼,老衲就不繼續留客了,就此別過吧,老衲這偏殿,是永遠都歡迎施主你再來的。」老和尚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一種聖潔的慈悲,令人見之就會心生好感。
「是,有時間有機會,墨珣會再來的。」
墨珣的笑容依然溫潤如玉。
「七殺。」他轉頭淡淡的喚了一聲默不作聲如同一道幽靈般站在一側的佝僂老人。
「是,少主。」七殺立即心領神會,將手中一直捧著的一個樸素的錦盒送到老和尚手上。
「這是?」老和尚有些不解。
「呵呵,這是墨珣捐給懸空寺未來十年的香油錢,請大師務必收下,謝大師一直以來對家父靈牌的照顧,也是謝大師對墨珣的關愛。」墨珣認真的道,表情雖然溫潤,卻不容拒絕的強勢!
【第一更,兩章合一。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