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想到硃砂即將生下他的骨血,還有她的計劃,他卻在這裡出賣她,毀掉她最後的人生,明若鏡心口絞痛,又硬生生的忍了下來——不可以說,他絕對不能背叛砂兒!
他已經毀掉了砂兒一次,不能再來一次了!
砂兒慘痛的人生之中,已經不能再承受一次這樣致命的打擊了,他簡直無法想像,如果這事發生了,砂兒會變成什麼樣——皇甫夜若是知道那一晚他跟砂兒之間根本沒發生任何關係,跟他發生關係的其實是另有其人,而且那個女人還死了的話,以他現在的性子還有對雲家小丫頭的感情,他會很開心,毫不猶豫的,沒有半絲舊情可言的迅速拋棄砂兒!
砂兒是柔中帶剛的人,她生無可戀的話,她會……死在他面前的!
帶著她與他的骨血,一起死在他眼前。
他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決不能。
他這個罪孽深重的人,在那一夜之後,對砂兒用生命起誓,承諾過,他的此生,都是為贖罪而活,他會是她手中最鋒利的,永遠都不會後退的一把劍!
永不背叛!
讓她獲得幸福!任何威脅妨礙到她獲得幸福的人,都會由他親手解決,不折手段……
所以,皇甫夜,只能是我明若鏡對不起你了,砂兒,唯一想的要的,只有你一個。
明若鏡陰鬱的抿緊了薄唇,胸口的痛楚與良知的審判,還有明明有一絲希望,卻不能親手去抓住的痛恨無力,令他幾乎要發狂。
他的胸口彷彿被一大塊冰冷的大石頭死死的壓住,窒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痛苦難過得幾乎想要仰天怒吼,人生中什麼最苦最痛?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他明若鏡就是眼前明明有機會,卻求不得,更愛不得!
他憤怒,他怨恨,卻無處可以發洩,更沒有可以一吐心裡的秘密的人。
他只能,一把抓過冰冷石桌上的酒罈子,仰頭就灌了下去,烈酒像流水一樣倒入他的嘴裡,再滿溢而出,濺濕他的臉龐與衣襟——現在,只有烈酒才能帶給他唯一的慰藉了!
「……」
皇甫夜詫異的盯著他,明若鏡這個異常的舉動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設想過他說了那句話後,明若鏡可能會有的種種反應,卻沒想到他會表情一陣僵硬後,抓起酒罈不要命的狂灌。
他這是,什麼意思?
表達了什麼?
是在說他很介意得到硃砂初夜的人不是他,還是完全不介意?到底是哪樣?
皇甫夜修長優美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輕輕摸了摸優美的下頜,倒是一時間也不急著開口了,靜靜的端著玉碗,淺抿輕啜,如同在品嚐著心愛女人的唇,眸底是深深的寵烈想念之色。
嗯,今晚這事解決之後,他就可以去見他的然兒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很想她呢,就是不知道,她想不想他?她現在,又在幹什麼呢?
一大半壇的烈酒灌下肚子之後,半身衣裳都被濺出的酒水弄濕的明若鏡,終於冷靜了下來。
他冷著臉,將還剩下一小半的酒罈子放回了冰冷的石桌上。
他翻湧的無法壓抑的情緒,也似乎隨著火|辣辣又冷冰冰的酒精滑過喉嚨之時,完全壓了下去,俊秀的臉容再一次恢復成冷若冰霜的冷漠模樣。
「夜,你覺得,你現在說這個不是很諷刺麼?即使我不介意又能怎麼樣?有什麼用?」似乎有一絲怨氣未散,明若鏡抬起被酒精染紅的冰冷眸子,譏諷地盯著皇甫夜冷笑起來,尖酸刻薄的道,「你是在炫耀嗎?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砂兒,她愛的是你,只愛你,我在她心目中,一絲一毫的地位都沒有!你所謂的不是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不,其實有的,她恨我入骨……!明若鏡默默的在心裡嘶吼,如同負傷的野獸,但是這樣的秘密,他又怎麼可能對皇甫夜說出口呢?
「不,這不是最大的問題,師兄,只要你不介意那件事,我可以幫你。幫你跟硃砂在一起,我說得出做得到。」
皇甫夜詫異他突然的翻臉,卻緩緩的對他搖了搖頭,真摯的微笑道,「俗話不是說,『只有有恆心,鐵杵也能磨成針』?」
頓了頓,他一口飲盡碗裡的烈酒,清冷而朦朧的冷月光華下,俊美絕倫的俊臉閃耀著顛倒世人的慵懶邪魅,「還有一句話叫做,『情之所至,金石為開』,硃砂是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她一定會看到你的好的,你又何必頹廢放棄?」
「……」明若鏡冷冷地看著他,冷笑著不發一語,眼底滿是妒忌,與滿滿的譏諷怨怒。
——皇甫夜啊皇甫夜,其實最不明白,搞不清楚真相的人是你!
最不瞭解硃砂的人也是你!
她是那種,認定了你,就死也不會再變心的人。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我明白,我知道,所以我才一敗塗地,無可否認,你比我優秀,我輸得心服口服,可是,我仍然是看不慣你的這個無知,更加看不過眼你對砂兒的絕情冷血!你簡直……
簡直想讓我揍你!
明若鏡在心底嘶吼著,卻只是緊緊的攥著青筋直冒的一雙鐵拳,沒有任何的行動,只是冷冰冰地看著皇甫夜。
「你打算怎麼幫?你能怎麼幫?你以為,你有多瞭解砂兒,多瞭解她對你的感情?夜,你真是可笑之極!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天真到極點的人,根本就是你皇甫夜!你以為,砂兒是物品,你不想要了,就可以不要了,你想讓她愛誰她就會愛誰嗎?」
他反唇相譏,語氣如冰,覺得眼前這如神祇一樣的男人,實在是太可笑也太可恨了。
「師兄,你……」
皇甫夜深深的皺起了眉頭,有一些不明白,為什麼明若鏡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後,翻臉得如此厲害,就好像非要跟他爭鋒相對一樣。
難道說,他就是這麼介意硃砂的初夜被他奪走?
也是,如果然兒的初夜不是他,他即使嘴上說不介意,仍然是那麼的疼她寵她,愛她入骨,但心裡一時卻仍人會妒忌得發狂、會非常非常的介意的——他可不是聖人,再說愛情這玩意,本來就是獨佔欲與自私的!
畢竟,會妒忌會介意才是正常。
一開始,就能完全不在意的男人,只能說是他還不夠愛那個女人。
當然了,他也就是妒忌介意一陣子,誰叫他那麼的愛然兒呢,只要她選擇的人是他,最後得到她的人是他,就可以抹殺他所有的遺憾不甘心與不完美了。
不過,這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了,他很慶幸老天爺對他的不薄。
皇甫夜心有餘悸地輕輕捏了捏手指。
「師兄,有話可以慢慢說,不必這麼明嘲暗諷,說話夾沙帶棍的。」
面對明若鏡突然的反臉與固執,皇甫夜不悅地抿了一下薄唇,絕世眸子也跟著染上了一層冷意,語氣跟著也沒有這麼的客氣了,「師兄,你說我不瞭解硃砂,那麼我問題,你又瞭解到硃砂多少呢?」
他將玉碗丟到一邊,也沒什麼興致跟這人喝酒了。
「你就這麼的確定我幫不到你,這麼著急的拒絕?」
「遠遠比你瞭解的多!」冰冷眼神微微一動,明若鏡薄唇抿成一道薄薄的鋒利的直線,冷笑著丟出這句話,「你也沒說錯,我就是確定你永遠不可能幫到我,所以我不做著無謂的掙扎與白日夢!」
絕世眸子頓時危險的瞇起,寒光閃爍,皇甫夜唇邊的那一絲笑意也完全消失了。
他還真是沒料到,明若鏡會固執愚昧成這樣。
簡直想他剖開他的腦袋看一看,裡面到底是怎麼長的!
「不,你不瞭解硃砂。」皇甫夜輕蔑的勾起唇角,吐出令明若鏡當場大怒的話來,「不是我看不起你,明若鏡,你瞭解到的硃砂,永遠只有表面!」
他本來不想說的。
他本來想,如果今晚可以皆大歡喜,明若鏡能帶走硃砂的話,硃砂的那些手段小動作他也就當做看不到了。
人不能做得太絕,必須凡事留一線,即使她那樣做了,看在兩人風月一場的份上,他也就不計較了——可是,他沒料到,明若鏡這傢伙,被利用了那麼多次,仍然毫無所覺!
女人不是不可以耍心機耍手段,他喜歡有手腕的女人,但是不代表他皇甫夜可以容忍被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如果她是他真心愛的女人,他還有可能容忍一兩分,但絕不會容忍到最後。
況且,他根本就不愛她,他只愛雲洛然。
只有然兒,才是他的真命天女。
「皇甫夜!」明若鏡怒吼,渾身爆發出強大的森寒殺機,一把將冰冷石桌上的酒罈與屬於皇甫夜的那一隻玉碗掃到地下摔得粉碎,清脆而淒厲的清晰破碎聲在冰冷寂靜的冬夜裡,更顯得突兀而緊張!
他身形暴起,目光冰冷而赤紅,如同被激怒的殺氣騰騰的野獸,手掌按住腰間的劍柄,就要對皇甫夜拔劍相向。
皇甫夜對此怡然不懼,僅僅是輕蔑的冷笑一聲,慵懶的輕輕一抬手,頓時,天地間一股莫大的冰冷威能如同千萬座大山一樣,瞬間將明若鏡的身體壓得死死的!
明若鏡幾乎被這一股突如其來的驚人威壓給當場壓迫得跪在地上!
他感覺,在這一股磅礡的驚人威壓面前,他渺小得就像一隻皇甫夜輕輕吹一口氣,就會灰飛湮滅的螻蟻,在不自量力的挑釁著天地大道!
他不服,他掙扎,可是,除了頭頂那萬千座幾乎要將他壓得粉身碎骨的威壓之外,週身空氣如同堅硬的鐵水澆灌而成的鐵壁,讓他就連動一動都不可能,他甚至連聲音都被剝奪了。
他只能,眼角欲裂,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屈辱而挫敗地維持著那彷彿被點穴一樣的雕塑一樣的身體與動作,死死的瞪著皇甫夜。
內心狂暴的咆哮除了他自己,無人能聽到。
不入先天,終是螻蟻!
在皇甫夜面前,他即使是龍,是虎,也只能踞著,趴著!
皇甫夜淡淡的站了起來,俊美臉龐淡漠而冰冷,緋色薄唇掛著一絲譏諷冷笑,眸子冷若冬夜般輕蔑的,高高在上地掃了非常不甘心的明若鏡一眼。
「明若鏡,如果你不是我師傅唯一的兒子,你現在,早就變成一具死屍了,而我,也不可能再跟你廢話下去,你應該感激,你有一個好父親。」
他言辭如刀,打擊著明若鏡本來就再不堪一擊的自尊心。
「你說你瞭解硃砂,這才是最可笑的事情。」
皇甫夜輕輕抬起優雅的下頜,輕蔑而憐憫地瞧著臉上頸子上充血的明若鏡,「不,其實你也可能沒有錯,只是,你沒有發現,硃砂變了,就是你最愚蠢的地方。」
「她已經變了,她想當皇后,她想要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人,你懂麼,你瞭解麼?」
皇甫夜的冷靜的聲音,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冰刃,毫不留情的捅進明若鏡的心窩,明若鏡不敢置信也不能接受地猛然睜大了瞳孔!
「可是,我皇甫夜,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皇帝。」
不,砂兒不是這種人,她是無慾無求,這個世上最與世無爭的絕世女子,皇甫夜,你不要因為你薄情寡義,就這樣來侮辱一個這樣的好女子!
明若鏡在內心狂吼,眼角已經憤怒得裂開了,淡淡的血絲從他的眼角滲出,甚是恐怖而猙獰。
「而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最多,還有半年,就會離開恆月上京城,返回海外,再也不踏入玄武大陸一步!」
看穿他心思,皇甫夜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憐憫了,薄唇吐出更大的秘密來!
【兩張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