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郡桀忽然坐起身來,一掌拍向一旁桌子上放置的鹿茸等物,頃刻間,那盤子裡面的東西便化為粉末,飄散在空氣中。
他的雙眸燃著熊熊烈火,「炎兒,蝮國近來蠢蠢欲動,他們養精蓄銳了這麼多年,國庫日漸豐盈,軍隊也日益壯大,朕不想再等待了,如果年後開春便發動戰事,你可有把握?」
「回父皇,蝮國縱然再強大,也無法與我楚家軍抗衡,兒臣有信心。」
「很好,炎兒,你果真不負朕望。那年後出兵就當做是你的初戰演練,朕期望聽到你的捷報。」
厲郡桀眸中怒火漸消。
「炎兒,你我父子二人,若能完成統一大業,便無愧於先皇。無愧我大厲國子民。無愧天下!蝮國妖孽,早該滅亡!」
今日厲郡桀的情緒不似以往,頗為激動。
厲炎見狀,給布如一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很明顯,厲郡桀的茶盞空了很久了,常貴都讓他趕出去了,誰為他續茶?
布如一不太樂意,但是之前看厲郡桀徒手就拍碎了那麼粗的鹿茸,生怕他一個暴怒直接將自己也拍碎了。
其實,她也是他口中的蝮國妖孽,隱藏的有些深而已。
堅硬的挪動身體,布如一走到厲郡桀身側,為他的茶盞續上茶。
卻不料,厲郡桀忽然目光陡然望向布如一,布如一眼角餘光看到他正看著自己,一個顫抖,茶水竟倒的溢了出來。
並且,那順著桌角流出的茶水,正滴滴答答的滴在厲郡桀的龍袍上!
布如一倒吸一口氣,本來就不想靠近他,這下……
「父皇,我去叫常貴。」
「不必了,炎兒,你這貼身宮女看來不太會伺候人,朕今日不予計較,不過如此愚笨之人,如何能留在太子身邊?」
厲炎一聽有些著急,道:「父皇,兒臣不嫌她愚笨。」
厲郡桀揮了揮手,笑道:「炎兒,你不用緊張,朕不會將她怎麼樣,不過,朕十分好奇,她平日是怎麼伺候太子的。這身髒衣服,你替朕換了,如果朕覺得滿意,自然留你繼續侍奉太子,倘若還是毛手毛腳,就貶為宮奴。」
厲炎乾著急也沒有用,厲郡桀向來說一不二,他認定的事情,無人可以改變。
布如一看向厲郡桀陰晴不定的臉,原本是在擔心,該怎麼應付這個厲鬼,但不知為何,她渾身忽然傳來一陣如電擊般的酥麻感。
這次布如一留了個心,之前她以為自己是靈魂出竅,這次,她堅決不能出現短暫失憶的狀況,所以,她死命的要求自己清醒著……
但是頭越來越昏乏,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陷入一片黑暗中的布如一忽然不知所措,她拚命掙扎,但是無濟於事,她感覺自己被關進了一個小黑屋……
周圍的感知都還在,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她依然可以說話,手依然可以動,卻……言不由心,動作完全不受控制!也就是現在她所說和所做,與她的身體都是區分開的……
天哪!此刻她的身體在做什麼?
怎麼感覺正吻上了什麼東西!是一件衣服!光滑的布料從唇邊滑過……
「你喜歡我嗎?」這是……是她的聲音沒錯,布如一頭痛極了。
她竟然聽見自己在跟厲郡桀說話!
「你……」厲郡桀顯然也不可思議。
布如一感覺到自己被他一把推開了。
「夢郎,你不記得夜奴了嗎?」
布如一腦袋轟的一聲作響,夜奴?這是個什麼名字?她怎麼會自稱夜奴?夢郎又是怎麼回事?不不不,趕緊醒過來,掙脫開這無盡的黑暗!
那是她的聲音沒錯!可是怎麼會如此纏綿軟膩,聽的人心都融化了。
「朕不曾見過你。」厲郡桀的聲音溫和了下來。
「可是夜奴記得你。你不愛夜奴了嗎?夢郎……」布如一感覺到自己正在靠近那個厲鬼,天哪,好像靠在他脖子的位置,竟然能聞到他身上的龍延香。
「你不是柳若依?」
「柳若依是誰?夢郎,我已經夢了你很久很久了,你真的忘記了夜奴嗎?」那聲音竟然有些悲切起來。
「那你告訴朕,你進宮所為何事?」
「為了見你啊,夢郎……」那道聲音竟隱隱啜泣起來。
為了見厲郡桀?我的天!布如一聽的心驚肉跳,隔了一會,感覺身上有一道電流傳來,然後又有了魂魄附體的感覺,布如一再次能看見了,卻發現自己正被厲郡桀拎小雞一樣拎了出來,一把將她扔在了地上。
他對太子道:「大膽柳若依,竟敢行刺朕!」說著,在她的身旁扔了一把匕首。
厲炎見勢不妙,已經跪在了地上,「父皇,一定有什麼誤會,一一她不會的,不可能!」
「此女若留在太子身邊,朕委實不放心,就貶為宮奴安置在苦役局中。」
「不!父皇!你若是執意如此,不妨將兒臣一併懲罰!否則,我絕不允許她去那!」
苦役局?那是她初進皇宮受苦受難的地方,如今他絕對不能容忍她再去一次。
厲炎護在布如一身前,鐵了心不會讓她去苦役局,
厲郡桀見狀,平息了臉上的怒意,深深的閉上了眼睛:「罷了,但願你不會後悔!」說完狠狠的看了一眼布如一,拂袖離去。
布如一顫抖著伸出手,撫摸著臉上真實存在的淚痕,她無法相信,之前發生的那一幕是真的,她的身體裡,竟然……還住著一個夜奴?
一直處在驚愕狀態的布如一,是被厲炎抱著回到東宮的。
「一一,你別怕,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厲炎輕撫著她的背,軟聲安慰。
「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布如一埋首在膝蓋間,頭也未抬的說道。
厲炎雖然放心不下,但還是一步兩回頭的離開了布如一的房間,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吧。
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他的眸間瞬間風起雲湧,雙拳更是緊握的指關節凸起。
難道是父皇發現了什麼?為什麼突然要將她送去苦役局?
一直以來,他不是不知道父皇對布如一有著一股莫大的仇視,只是一直當做不知道罷了。
她三歲那年,落入池中,就是父皇派人謊報了他的口信,才騙的布如一前去東宮,途中暗下殺手。
父皇能對一個三歲的女童下手,可見仇恨並不一般。
自從那件事之後,他便將布如一盡量多的留在自己身邊,並且對她更多了一份留意,才發現,她住在掖庭的時候,幾乎人人都可以欺辱她,傷害她的事情時有發生,若不是他暗中為她擋去不少,她不可能平安無事的長大。也幸虧布如一不是一般女孩,她極其頑強,夾縫中也能生長,對那些害人的伎倆,也總是能巧妙化解。
這一切,他都知道。但是他一直忽視了父皇的動機。自從布如一將自己的臉塗黑之後,父皇也對她也失去了興趣。但是在軍營中的那道聖旨,布如一非死不可,他再一次感受到父皇的恨意。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如果是因為布如一蝮國公主的身份,才招致父皇如此痛恨,這也太不像父皇的個性,他不可能有心情針對一個幼兒,也不會有心思慢慢折磨她。
除非……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厲炎心中越發警惕起來,他一直不願意去懷疑他所尊敬的父皇,但是現在事關布如一,他不得不去尋找其中緣由,解開父皇身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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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遍回想那個夜奴與厲郡桀的對話,布如一忽然意識到,有可能是她這個異世靈魂要脫離肉體了!
夜奴?難道她就是真正的蝮國公主?
一絲心慌湧上心頭。
這麼說來,剛剛是她的靈魂遊離這具軀體之外了?難怪那一剎那的感覺那麼像是靈魂再次附體。
那種被關進了一個小黑屋一般的感覺,出不來,很無助,感知是清晰的,言行舉止,卻不屬於她。
這樣奇特的感覺……讓她感到沒有安全感。
現在她又恢復了正常,難道,她的靈魂和夜奴並存在這具身體裡?
苦於得不到答案,布如一疲憊了睡了過去。隔日,她見到了一位故人。
因為厲郡桀的一席話提醒了她,周嬸和杏兒還一直在苦役局,如今她跟在太子身邊,向他要兩個人自然不是問題。
不過礙於她如今是柳若依的身份,不能那麼明顯,所以布如一故意製造了一次偶然遇見,強迫厲炎讓杏兒留在了他的身邊,與她一起,做起了貼身宮女。
而周嬸,則讓厲炎隨便找了個一時同情的借口,特許她出宮去了。當然,布如一讓厲炎悄悄給了周嬸充足的銀錢,足夠她在宮外安享晚年。
至此,也算了卻一番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