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如一忘記了應該低下頭，忘記了身為奴隸，根本不能直視他，但是現在他正起身，朝著自己走過來。
他竟然也沒有穿鞋！
那雙白皙的腳掌，就這麼一步步朝著自己移動過來。
布如一感覺呼吸有些困難。一時間她感覺靈魂有些抽離，怎麼辦，究竟是該以哪一種面貌面對他？是最卑賤的已成為奴隸的蝮國公主，還是她布如一？又或者，乾脆像嚇唬他兒子一樣，嚇唬一下他？可是他好像沒有他兒子那麼好搞定。
「長大了不少，幾歲了？」他站到了布如一的面前，俯視著，幽幽開口，似有些醉意。
布如一沒有開口，只看見跪在她前方的姑姑已經忙不迭調轉了方向，面朝厲郡桀繼續跪著，大氣都不敢出，頭也不敢抬起，輕聲道：「回皇上，她今年三歲，從未開口說過話。」
「是嗎？不會說話，可真是無趣，痛不能言，什麼都不能表達出來，要怎麼活下去呢？」厲郡桀語氣似乎頗為惋惜，但是他的表情，卻是一臉的玩味。
「我會說話。」擲地有聲的四個字，清脆明亮，仍然帶著一股奶聲奶氣的味道，但是聽來讓人為之一振。
布如一說了這四個字之後，明顯看到跪在地上的姑姑身子一抖。
「常貴。」厲郡桀背手而立，聲音低沉平緩，彷彿只是平常的傳喚，等到常貴來到面前，他才繼續道：「這個女人，杖斃。」
布如一可以感覺到頭頂上一道炙熱的目光，彷彿要將她烤熟了，她的眼角餘光看到姑姑被兩個太監拖走了，臉上一片死灰色的表情，兩眼圓瞪，似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就是帝王的權利嗎？一句話，就可以置人於死地。
布如一不由得冒了一身的冷汗，難道就是因為她剛才開口說了一句話，他才置姑姑於死地的嗎？因為姑姑說她從未開口說過話。
可是即使這樣，她開口了，又怎樣？這並不衝突啊！姑姑沒有說她是啞巴，談不上欺君，為何要被處死？
布如一本以為他只是容不了她這個敵國公主在皇宮裡過好日子，才送她去苦役局，並不知道，厲郡桀竟對她有著莫大的仇視。
所以，他怎麼可以容忍一個從未開口說話的奴隸，又開口說話了呢。
她竟然會說話，一個三歲的孩子，吐字清晰，字正腔圓，即使在他的面前，都沒有絲毫的緊張與惶恐。
她剛才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甚至抬頭直視了他的眼睛！
他要看到的卑賤呢？他要看到的奴隸呢？他要看到的最可憐最可悲的人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