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像從前一樣】
東文錦被圻暄的話繞的更加茫然,但也早習慣了這種雲裡霧裡的對話,明白終有雲清霧明見分曉的時候,便拿著簫笑道:「多謝三哥贈簫於我,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還要啟程,文錦先回帳歇著去了。」
圻暄嗯一聲,緩緩起身,送走了東文錦。
他立於氈帳前,抬頭不期望到滿幕的燦繁星色,望了片刻,便從袖中,拿出一片模樣端正的一片綠葉片,放至唇邊,薄唇勾動,奏出了一列澀弦凝絕的清樂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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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少堂走了沒一會兒,驛站老闆就送來了簡單的晚膳,其中還包括有厲天嘯為她熬好的藥,天涼雖然很想感慨一下自家大哥真的太會照料人,可想到以後被照料的不是個嫂子而是個男人時,她還是糾結了很大一會兒,才仰頭一口飲下了藥。
天涼坐在輪椅上,拿起筷子準備用膳,筷方落下嘗了一口,側旁,又傳來了清脆的聲響。
這聲響,奏的是與方才同樣的曲子。
不是簫。
這樂器,本質稍顯尖銳,偏於清脆,應更適吹奏歡快明亮之樂,本身也不具沉簫那般天生低沉哀婉的氣質,可不知為何,奏出的樂曲,卻比方纔那簫更加思緒哀愁,黯然悵離,也將這樂曲的精髓之處,揮灑的更加淋漓盡致,透沁心扉。
這個,是真正的演奏高手。
天涼聽著曲聲用膳,食了幾口後,竟低哀的歎口氣,停下了筷。她不是眷鄉之人,也極少想家,此時聽樂,竟開始有些懷念自己幼時與陸家隨著自己的弟兄們相處之事,點點滴滴分分回現在眼前,無端竟揪引出她心底幾分離愁,隨而感傷,開始想念從前那些伴著自己出生入死的人,懷念自己那稀薄可數的童年了……
樂曲倏然停下。
天涼也從恍惚中清醒。
她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想出門看一看,吹奏出這般打動人心的人,到底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又長何模樣了。
可轉動輪椅到氈帳旁,低頭一瞧那上來所需的兩個台階時,方纔那股衝動,豁而消去了。
望著那輪椅,和自己裹著紗布的腳,她兀自搖了搖,心道,算了。
這雙腳,經不起她這麼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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圻暄奏完一曲,見夜已如此深沉,便緩緩放下置於唇旁的葉,握在手中,抬首望著天邊遠星,默而不語。
夜幕潑墨般的熏染著這空曠的草原,細緻望去,竟還不比這立著的人眸色更深,更沉。這張面容總是帶笑,有時溫潤,有時孤冷,卻從未有此刻一般,噙帶著令人難辯的蕭索……
須臾。
圻暄眸光一動,放下手中薄葉,沒有再外逗留,轉身抬起腳步,衣衫撩動間,入氈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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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滿。
整個科鞥已被籠於柔淡的色彩之下,錯落的白色穹廬一個接一個紛紛暗下了亮芒,熄下燈火趨入昏暗,而穹廬中的人們也紛紛在這遼闊之地,聽著風襲草原的沙響之聲,落入了夢鄉。
夜色正濃。
天暖的病情終於有了起色,她輕咳一聲,睜開眸,看到帳內三個男人分別各坐在角落中疲憊的睡了,而她身旁的小包子也還在睡著,她便悄悄下了床,抬手擦額,這才發現自己服藥退熱,出了一身的虛汗。
身上一層黏濕的汗痕頗為不適,天暖用濕毛巾擦了臉後,便踩著輕步,緩緩掀開壓緊的帳簾子,走出帳外透氣。
她獨自在氈帳附近走了幾步,接觸到帶著青草香的夜風時,終於感到幾分舒爽,散去了一身的悶窒之氣,當走到離氈帳有些距離時,她遠遠看到自家馬車前竟有一身影閃過去,有鬼鬼祟祟之嫌疑。
想起獸寵們都是待在馬車裡睡了,天暖一驚,也顧不得喚人就加快腳步跑了過去,跑到那背對她人的身邊侍,她抬手一劈,朝那人攻去——
男人高大的身影一轉,一手抓住她的臂,向前摔去。
天暖騰空被抓起,不但沒慌,抬腳踩了馬車側旁,抬手紅光耀起便擊向他脖頸大動脈!
他預料到她的招式似的,肩側快而冷靜的閃過,迅速制住她的兩手,向前一擠,將她抵在了馬車之上。
兩相對視。
一個驚,一個慌。
「我……有沒有傷著你?」
簡少堂陡的鬆開手勁,抓住她的臂往眼前瞧,再看到有腫痕時,一股懊惱浮上面,「該死,你用的是我教的擒拿式,我竟沒第一時間想到是你,還動手傷你……」
是簡公子!
天暖本是,慌張的想逃開的,她不敢與他單獨相對,她很怕他會像白日一樣對她冷漠相待,面露討厭。
不想他竟然……還會對她像從前一樣,看到她受傷時露出這樣擔憂的神情……
像從前一樣。
還能不能像從前一樣?
天暖看著他,心酸酸的,又看他捏著自己臂膀的模樣,眼有澀意。
簡少堂抬頭,正對著那雙又委屈又傷心的眸子,頓覺罪惡感猛增,自責無措爬滿了心頭,「對不起,我又忘了曾說過的話了……我去……給你拿藥,拿了藥就走!」
說罷,帶著對自己的一臉厭惡,轉開腳步就往後方馬車走,不料,腳邁開,手卻沒扯回來。
他回頭,看到天暖還靠站在馬車旁,一身鵝黃色衣裳映於草色中,映的她清晰端麗,眸色漆漆,氤氳朦朧的水眸一眨不眨盯著他,我見猶憐。
還有那雙手,那雙小手抓著他,連帶著鵝黃色衣袖下露出的一小截皙白藕臂,全都微微有些顫抖,她卻沒有鬆開,抓著他的手,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