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於春。
春天是生長的季節，是生命醞釀的季節，是樹葉出芽的季節，而此時此刻，林小雪上方的桉樹上卻不斷有葉子落下，落得她渾身都是翠葉的片子，但是她卻並沒有打算移動位置，依舊坐在那鞦韆架上，靠著韁繩，整個人晃來晃去。
「鄭倩，你一定感到意外吧。」林小雪把鄭倩的震驚看在眼裡，然後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說，「其實，連我自己也很意外，從小就膽小無比的我竟然也會殺人！但是……我真的殺了杜蕾斯，並且策劃了很久很久……我回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他，然後請了私家偵探專門盯著他，把他的行蹤掌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後，我便開始醞釀著這場殺戮！我整整醞釀了兩年，終於讓我找到了下手的機會……」
林小雪緩緩地說著，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在不斷地顫抖，整個人也在不斷地顫抖！
鄭倩被震驚到了，她一直以為殺人的是程一言，林小雪頂多是受了他的指示而已，沒想到……
「鄭小姐，你誤會一言了。」林小雪看出了鄭倩的疑慮，她開口說道，「一言是個很好的人！他明明知道人是我殺的，卻什麼也不解釋，把一切都扛了下來！並且為了安排了去處，甚至替我準備了新的身份……」
「為什麼？」
鄭倩艱難地找到自己的聲音，黑白分明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林小雪。
「你問的是哪個為什麼？」 林小雪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她靠在鞦韆上，小聲地問鄭倩，「你是問為什麼一言要保護我，還是問為什麼我要告訴你這些……」
「為什麼你要殺杜蕾斯？」
鄭倩冷冷地打斷林小雪，她看向林小雪的眸子中充滿怒氣。
「林小雪，你和杜蕾斯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呢？以至於你要殺了他！而且用這麼殘忍的方式！」
鄭倩的話讓林小雪的臉色起了變化，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臉在這個時候再次扭曲了，她的眼睛、嘴唇都在抽搐，漸漸地身體也開始抽搐了起來。
她的嘴巴動了動，似乎想回答鄭倩的問題，可是不斷抽搐的嘴角讓她沒辦法開口說話。
鄭倩看得出來她的心情非常激動，便也沒有催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等待著她的回答。可是林小雪卻越抽越厲害，最後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那一霎那，不知道怎麼的，鄭倩竟然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經這樣過……
那種感覺好像很痛很痛，彷彿億萬螞蟻在同事啃咬著你的身體一般。
那一刻，鄭倩的心裡竟然湧過一絲不忍。
那一刻，她甚至忘了林小雪是一個奪走她朋友生命的殺人犯！
她終於開始移動步子，朝著林小雪走了過去，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背，順著她的脊柱慢慢地按摩著，撫平那些痙攣的青筋。
「如果這麼痛苦的話，就不要回憶了。」
鄭倩看得出來林小雪不是裝的，這種悲傷和痛苦是裝不出來的。
鄭倩的話讓林小雪愣了一下，她艱難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鄭倩，她以為她知道真想之後會不顧一切地對她拳打腳踢，畢竟她在病房裡的時候是那麼地激動，畢竟她把杜蕾斯當作了朋友，畢竟她殺害了她的朋友……
在鄭倩過來的途中，她曾經設想過無數種鄭倩知道是她殺死杜蕾斯之後的反映，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的反映竟然會是這樣的。
她突然有些明白程一言為何會對這個女子如此特別了！
因為她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她並不算善良，她狠心起來比誰都狠心；但是當你覺得她會是個狠心人時，她卻會突然讓你覺得意外……
林小雪看不透鄭倩，但是她卻發現鄭倩真的是一個讓人忍不住會喜歡的女子！就連一直討厭她的自己，在這一刻竟然也忍不住喜歡這個女子！
因為她的聰明！
林小雪知道，鄭倩能感受到她巨大悲傷，感受到她鑽心的痛！
「鄭倩，如果我說我只是在為自己報仇，你信不信？」
林小雪似乎好一點了，她緩緩地開口，那雙黑漆漆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鄭倩。
「鄭倩，如果我跟你說我曾經死過一遍，並且死在杜蕾斯的手裡，你會相信嗎？」
林小雪的聲音充滿著悲傷，她說話的時候眼珠子裡不斷地有淚水湧出來，綿綿不絕！
她的話一遍一遍地敲擊著鄭倩：
「鄭倩，你和杜蕾斯認識並不久，你沒有完全瞭解他……」
面對林小雪的激動，面對她眼中不斷湧現的淚水，鄭倩卻出奇地平靜，她從包裡面拿出一包紙巾將它打開，取出幾張遞給林小雪。
「林小雪，跟我講講你的故事，好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在鞦韆旁邊坐了下來，和林小雪並排坐著，隨著鞦韆在微風中輕輕擺動，此時此刻的她們看起來竟然有幾分像朋友。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講，或者那些回憶讓你痛苦的話，我不會強迫你。」鄭倩淡淡地說著。
「鄭倩，其實你很清楚我肯定會把整件事情都告訴你的，要不然我不會主動找你。」林小雪說道。
「我有權利知道的僅僅是你殺死杜蕾斯這一事實，其他的事情其實是屬於你的隱私，你沒有義務告訴我的，雖然我很想知道，但是我得尊重你。」
鄭倩抬頭看著天空，看著天空中白晝的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夜所吞噬，看著遠處城市的燈火一點一點地亮起來，鄭倩那黑漆漆的眼眸裡面染上了無窮無盡的惆悵。
其實她是個很較真的人，她一直都在想辦法追求各種真相，但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發現要追求真相真的很難！
年幼的時候，她最喜歡的課程是物理和歷史，可是她知道歷史當中參雜了太多太多的人為因素和主觀因素，統治者為了替自己歌功頌德便會抹殺一些不利於自己的事實，而史學家撰寫史書的時候也不自覺會帶進自己主觀的情感……要在歷史當中尋找真相實在是太難了！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放棄歷史，選擇相對更容易接近可觀真理的物理學，但是漸漸地，她發現就連單純的物理學，有時候也很難照出真相，因為在接近真相的時候總會有那樣或者那樣的假象迷惑著你……
學術尚且如此，更何況人類社會呢！
哎——
鄭倩終究是歎了一口氣，然後她開口對林小雪說：
「林小雪，如果你想傾訴的話，可以把我當作朋友。」
其實她感受得到林小雪的痛苦，她知道她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
「很多事情說出來之後大概就會舒服一些了吧。」
她這樣跟林小雪說，這是她從理論上以及他人身上得出的經驗，而她本人卻從來沒有對別人傾訴過。
鄭倩的聲音緩緩滑過，彷彿冬日溫暖的陽光一般，不知道怎麼的，林小雪竟然有一種溫暖的感覺，明明在她的印象中，鄭倩並不是那種會給人溫暖的人。
終於，她的臉上勾起了一抹笑容！
這麼多年了，或許她是該找個人傾訴了吧。
「鄭倩，這是一個很狗血的故事。要從八年前講起，那一年，我才十九歲，我有一個男朋友。沒錯，他就是杜蕾斯，不過那時候他還不叫杜蕾斯。我們是高中同學，我們感情很好，他愛叫我雪兒，而我總是叫他澤哥哥，其實他只比我大一個月而已，但是我卻愛那樣叫他，那會讓我有一種很溫馨的感覺！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這麼叫他，他是我一個人的澤哥哥……我們談了三年的戀愛，從高一到高三！他真的很優秀，無論德智體美勞！後來，他以很高的分數考上了醫學院的臨床醫學專業。而我的成績一直不怎麼好，說起來我還可以算是你的學姐，因為我當初考的學校正是你畢業的那所學校——西方職業技術學院……當時我真的沒有覺得它有什麼不好！它距離醫學院那麼近，我幾乎每天都可以跑到醫學院見澤哥哥……我們並沒有面臨高中情侶常見的異地戀問題。那個時候，我一直以為我和澤哥哥會一直走下去，畢業、結婚、生孩子……我真的真的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最愛最愛的澤哥哥，我用生命愛著的澤哥哥，他竟然會真的差點奪走了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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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潔雨：今天更新到此結束，謝謝 mj1311684964、nichole_109的紅包！